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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迷 > 历史军事 > 大清三百年:兴衰沉浮录 > 第11章 租界里的“行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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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现场)

在北府度日如年的恐惧中,溥仪最终做出了那个冒险的决定。在弟弟溥杰和几位忠心太监的协助下,他精心策划了一场“逃亡”。利用一次守卫换防的间隙,或是借口看病(细节史料有不同说法),溥仪竟真的奇迹般溜出了监视严密的北府,钻进了早已安排好的、悬挂着日本国旗的汽车,一路疾驰,冲进了东交民巷的日本公使馆。

日本公使芳泽谦吉以“保护”为名,热情地接待了这位仓皇来投的“皇帝陛下”。对溥仪而言,公使馆的高墙隔绝了冯玉祥的军队,也隔绝了那些令他夜不能寐的恐惧。他第一次睡了一个安稳觉,感觉自己终于安全了。

然而,公使馆并非久居之地。几个月后,在日本人的精心安排下,溥仪一家又秘密转移到了天津日租界。先住张园(原清末武昌起义第八镇统制张彪的私人花园),后迁静园。这两处宅邸,成了溥仪在天津的“行在”(皇帝出行临时居住的地方)。

天津的日子,与紫禁城和北府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 生活的“现代化”与奢华: 溥仪彻底拥抱了西方物质文明。他剪掉了辫子(清廷象征),穿起了最时髦的西装、皮鞋,戴金丝眼镜,喷香水。出入高级百货公司(如天津劝业场)、西餐厅、跑马场。他疯狂购物,买钢琴、留声机、高级相机、进口汽车……挥金如土,试图用物质填补内心的巨大空虚。婉容和文绣也同样过着极度奢靡的生活,追逐着时尚潮流。

· 表面的自由: 在租界里,他确实享有比在紫禁城和北府大得多的自由。他可以会客、逛街、看报纸、看电影,甚至接受记者采访。他看起来像一个富有的、时髦的贵族青年,享受着民国时代大都市的繁华。

· “小朝廷”的延续: 然而,内核未变。张园和静园里,依然沿用着宣统年号,遗老遗少们天天跑来叩安,上“奏折”,称“皇上”。溥仪依旧以“朕”自称,颁发“谕旨”,进行“御前会议”。这里俨然成了一个缩水版、现代化包装的紫禁城。

但在这片繁华与虚假的尊荣之下,是更加汹涌的暗流和更深的焦虑。

· 财政的困窘: 如此挥霍的生活,需要巨额的金钱支撑。溥仪不得不大量变卖从故宫偷运出来的珍贵字画、古籍、珍宝(通过弟弟溥杰、旧臣等渠道)。坐吃山空的经济压力,始终像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头顶。

· 身边人的鼓噪与争斗: 围绕在溥仪身边的遗老们,如郑孝胥、罗振玉、陈宝琛等人,并非铁板一块。他们为了争夺“拥戴之功”和影响力,彼此倾轧,斗得你死我活。郑孝胥父子高唱“借助外力(日本)、共管中国”的论调;罗振玉则鼓吹“借助日本、复辟大清”;而帝师陈宝琛相对谨慎,主张“静观其变,不可贸然倚仗日本”。这些不同的声音,让本就缺乏主见的溥仪更加摇摆不定。

· 日本的无形操控: 日本方面对溥仪的“照顾”无微不至。日本驻天津的总领事、驻屯军军官,以及形形色色的浪人、特务(如后来关键的角色土肥原贤二),频繁出入张园、静园。他们提供“保护”,提供“情报”,更是不断地给溥仪画着“复辟”的大饼。溥仪住在日租界,本身就是日本手中一张极好用的牌。他的一举一动,其实都在日本特务机关的监视和影响之下。所谓的“自由”,只是一个更大的、装饰精美的牢笼。

溥仪沉溺于租界的享乐生活,但又无时无刻不做着“重登大宝”的皇帝梦。这两种截然不同的状态,在他身上扭曲地结合着。他一边跳着探戈,一边研究着军阀混战的新闻,琢磨着谁能帮他打回北京去。

某个深夜,天津日租界一片霓虹闪烁,歌舞升平。溥仪站在静园二楼的阳台上,望着远处灯红酒绿的繁华街景,手里端着一杯洋酒。楼下客厅里,留声机播放着爵士乐,婉容和几个宾客可能在跳舞。但他却感到一种莫名的烦躁和空虚。这所有的享乐,似乎都无法填满他内心的那个巨大黑洞——那个叫做“皇帝宝座”的黑洞。他回到书房,摊开纸笔,想写点什么。最终,他写下四个大字:“静观变化”,并将其作为新居所的名称(“静园”之名由此而来)。这四个字,既透露出他无奈下的隐忍,更隐藏着一种蛰伏待机、期盼时局骤变的躁动。他写下这四个字,仿佛是一句给自己的咒语,一个对未来的许诺。然而,他真正要“观”的,是谁带来的“变化”?这“变化”又会将他带向何方?他放下笔,目光不由自主地瞥向了书桌上那一份日本关东军军官刚刚秘密送来的、关于中国东北局势的简报,眼神变得复杂而微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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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观评价)

天津寓公时期,是溥仪人生中一段承前启后的关键阶段,其状态具有鲜明的矛盾性和过渡性。

1. “现代化”表象下的旧灵魂:

· 溥仪在天津的生活方式极度西化,但这只是一种表层的、物质的现代化。他的思想核心仍然是封建帝制的,复辟是其最高理想。这种内外的不协调,显示了他作为一个时代错位的悲剧人物的本质:身体进入了20世纪,脑袋还留在19世纪。

2. 傀儡心态的养成与日本的情投资:

· 这七年是日本对溥仪进行长期政治情感投资和驯化的关键期。通过提供庇护、满足其物质需求、不断灌输“日本是唯一朋友和希望”的观念,日本成功地将溥仪培养成一个心理上依赖日本、思想上亲日的潜在代理人。

· 溥仪则在这个过程中,逐渐适应并接受了这种“被豢养”的状态。他将日本的庇护视为实现个人野心的唯一捷径,主动配合日本的拉拢,其傀儡心态在此期间彻底养成。

3. 复辟幻想的亢奋与焦虑:

· 天津时期,溥仪处于一种持续的、病态的复辟兴奋与焦虑之中。每一次军阀混战、政局变动(如北伐战争、东北易帜),都让他心跳加速,以为时机已到。然而每一次希望又都破灭,带来更大的失落。这种循环加剧了他的焦躁感,使他更容易被那些承诺能迅速帮他实现梦想的极端势力(如日本军部)所吸引。

4. 历史责任的加深:

· 与北府时期主要出于恐惧不同,在天津的溥仪有了更多的自主活动空间和选择权。他在此期间与日本方面的深入勾结、对复辟的积极谋划,表明他正在主动地滑向叛国的深渊。因此,对于其后来的投敌行为,他个人需要承担的责任也更重。

结论: 天津的七年,是溥仪从“被动失国”到“主动投敌”之间的缓冲带和预备期。租界的繁华和安逸,像一碗甜蜜的毒药,麻痹了他的警觉,也滋养了他的野心。他在这里享受着民国提供的物质文明,却无时无刻不想着颠覆民国;他在这里被视为“奇观”和“前朝遗物”,却梦想着重回权力之巅。“静观变化”四个字,准确地道出了他蛰伏、观望、等待时机的心态。然而,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才是那个被“观”的对象,是别人棋盘上的一颗棋子。当日本觉得时机成熟,需要挪动这颗棋子时,他在天津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那看似由他自己书写的“静观变化”,最终变成了一句巨大的讽刺。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中国东北酝酿,而溥仪,即将被卷入风暴的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