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欢迎光临图书迷!
错缺断章、加书:站内短信
后台有人,会尽快回复!
  • 主题模式:

  • 字体大小:

    -

    18

    +
  • 恢复默认

第十三章:

(历史现场)

就在溥仪与土肥原贤二等日本人密谋“大事”,心思早已飞向东北之时,他身后的家庭后院,却燃起了一场他万万没有想到的熊熊大火。火源,来自他的妃子——额尔德特·文绣。

文绣自大婚之日起,就注定是这场政治婚姻的牺牲品。她相貌不如婉容秀丽,性格也更为刚烈内向,不如婉容会讨溥仪欢心。在紫禁城时,她就长期遭受冷落,地位尴尬。来到天津后,这种境遇并未改善,反而在婉容的骄奢和溥仪的漠视下变本加厉。

皇后婉容受过西式教育,生活极度西化,讲究排场,挥霍无度,是静园社交场合的女主角。而文绣则像是个隐形人,常常独自待在自己的房间里读书、哭泣。溥仪的心早已被“复辟大业”填满,对家庭琐事和妻妾矛盾毫无耐心,更谈不上给予文绣任何关怀。日常用度上,婉容与文绣的差距巨大,太监仆役也多是看人下菜碟,让文绣受尽冷眼。

更重要的是,文绣与溥仪之间只有夫妻之名,并无夫妻之实。这种难以启齿的冷暴力,对于一个年轻女性而言,是极其痛苦的折磨。

在天津这个开放的城市,文绣并非完全与世隔绝。她通过阅读报纸、偶尔外出,接触到了外界的新思想,特别是关于“男女平等”、“婚姻自由”的观念。她身边有一位远房表姐玉芬,性格果敢,不断鼓励她挣脱牢笼,追求自由。

一个大胆的念头开始在文绣心中生根发芽:离婚。

这个想法在当时看来,简直是石破天惊!妃子向皇帝提出离婚?数千年来闻所未闻!这不仅是挑战溥仪的权威,更是挑战整个封建伦理纲常。但文绣去意已决,她秘密聘请了三位律师——张绍曾、张士骏、李洪岳——全权代理她的离婚事宜,开始了周密策划。

1931年8月25日,农历七夕节。文绣借口心情烦闷,要外出散心,在妹妹文珊的陪伴下,离开了静园。一行人乘车来到天津国民饭店,进入预先订好的房间。

接下来的一幕,充满了现代法律与封建皇权的戏剧性碰撞。三位律师正式出面,向随行的太监出示了律师函和离婚协议,要求转告溥仪:文绣女士因不堪虐待(包括精神与生理),正式提出离婚,并要求溥仪支付赡养费50万元!

太监吓得魂飞魄散,连滚爬回静园报信。

消息传来,整个静园仿佛被投下了一颗炸弹!溥仪惊呆了,随即是暴怒。他觉得这是奇耻大辱!堂堂“皇帝”,竟然被自己的妃子告了?还要离婚?这简直比被冯玉祥赶出宫还要丢人!遗老们更是如丧考妣,捶胸顿足,惊呼“圣朝蒙尘”,“皇颜扫地”!

溥仪方寸大乱,立刻派人去饭店要人,但文绣态度坚决,拒不回宫。她通过律师对外发表公开信,痛陈“九年独处,备受虐待,不堪忍受”,决心诉诸法律解决。

这件事立刻成为轰动全国的头号社会新闻。报纸杂志连篇累牍地报道,称之为“刀妃革命”(因文绣曾持刀自杀未遂,亦有说法指此事如刀般锋利)。社会舆论迅速分化:守旧派大骂文绣大逆不道,伤风败俗;而新派知识分子和女权主义者则大力支持文绣,赞扬她是反抗封建婚姻、追求女性解放的先锋。

溥仪方面试图通过各种手段压下文绣,甚至发动一些报纸对文绣进行污名化攻击,但都无济于事。文绣的律师团队据理力争,将此事严格限定在法律框架内。最终,在双方律师的多次博弈下,溥仪深知此事拖下去只会让自己更加难堪,被迫同意离婚。

1931年10月22日,双方正式签订离婚协议。溥仪需支付五万五千银元作为赡养费(远低于文绣最初要求),条件是文绣永不再嫁。溥仪为了挽回最后一点颜面,还滑稽地在全国报纸上发布了一道“上谕”:”谕淑妃文绣擅离行园,显违祖制,应撤去原封位号,废为庶人。钦此。” 试图用“废黜”来掩盖“被离婚”的事实。

离婚风波终于平息,但静园内的空气却更加压抑和诡异。溥仪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挫败和孤立,连身边的女人都掌控不了,还谈何复辟天下?这天清晨,仆人们像往常一样,将当天的报纸和一叠信件放在溥仪的早餐桌上。溥仪阴沉着脸,拿起勺子,心不在焉地搅动着咖啡。他的目光无意中扫过那叠信件,最上面一封,信封格式异常正式,落款却是一个陌生的律师事务所名字。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他迟疑了一下,放下勺子,慢慢拿起那封信。信封很厚。他撕开信封,抽出的不是普通的信纸,而是一份措辞严谨、盖有律师事务所印章的正式法律文件副本——那是文绣离婚案的最终协议文本,白纸黑字,冰冷而刺眼。它静静地躺在精致的早餐桌上,与银质餐具和咖啡的香气形成了无比荒谬的对比。溥仪盯着那份文件,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刚刚平息的怒火和屈辱感再次汹涌而来,几乎要将他吞噬。就在这满腔怒火无处发泄之时,他的贴身随侍匆匆走了进来,低声在他耳边说:“皇上,郑孝胥大人和……日本方面的几位先生已经到了,在书房等候,说是有极其紧要的东北事宜相商。” 屈辱与野心,在溥仪心中猛烈地碰撞着。

---

(客观评价)

“淑妃革命”事件,其意义远远超出了一场普通的家庭婚变,它是多重矛盾激化下的一个标志性事件。

1. 个人悲剧与时代进步的交织:

· 对文绣个人而言,这是一场以巨大勇气争取个人自由和尊严的胜利。她以决绝的方式反抗了封建帝制对女性最后的压迫,成为了中国近代女性解放运动中的一个标志性人物。

· 对整个社会而言,此事极大地冲击了封建皇权的残余权威和旧式婚姻观念。通过媒体的大规模报道,公众进行了一场关于婚姻、平等、法制的公开大讨论,起到了思想启蒙的作用。法律最终战胜了“上谕”,具有进步意义。

2. 对溥仪及其小朝廷的沉重打击:

· 权威扫地: 这是对溥仪“皇帝”尊严的又一次致命打击,且来自最意想不到的内部。它证明,即便是他最亲近的人,也不再无条件地认可和服从他那套封建规矩,其权威的虚幻性暴露无遗。

· 加速其政治抉择: 这件事极大地刺激了溥仪,加剧了他的危机感、羞辱感和偏执心理。他觉得在关内,自己连最后一点颜面都保不住了,所有人都与他作对。这种心态,驱使他更加急切地想要寻找一个能够重建其权威、恢复其“尊严”的强大靠山和地盘。因此,文绣事件客观上加速了他投靠日本、奔向东北的步伐,使他更倾向于接受土肥原贤二等人的诱惑,认为只有在那里,他才能重新做一个“说一不二”的“皇帝”。

3. 新旧冲突的缩影:

· 这场风波是封建旧伦理与现代新观念的一次直接对抗。文绣借助律师、报纸、法律等现代武器,成功击败了溥仪试图用“祖制”、“上谕”等旧式权威解决问题的努力,象征着旧时代的彻底没落。

结论: “淑妃革命”是插在溥仪“帝王”梦上的一把尖刀,鲜血淋漓地提醒他,时代的洪流早已将他抛弃。它彻底撕碎了他家庭生活的虚假和睦,也打乱了他政治投机的步骤,让他变得更加焦躁和冒险。在极度的羞愤中,他将所有的希望和赌注,更加疯狂地压在了日本人所许诺的“东北帝国”上。他渴望在那里,不仅能实现复辟,更能重建他作为一个“男人”和“君主”的绝对权威,洗刷今日的耻辱。因此,当日本人的“紧要事宜”传来时,他几乎是带着一种报复性的急切心理,扑向了那个即将改变他一生的会议。东北,似乎成了他挽回一切的最后赌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