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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坎特伯雷-III」的战事如同失控的瘟疫,非但没有平息的迹象,反而愈演愈烈。

交火线如同濒死巨兽抽搐的神经,不断扭曲、蔓延,逐渐蚕食着所剩无几的缓冲地带。

“栖身之所”学校这座孤岛,也感受到了越来越强烈的余震。炮击声变得更加频繁和接近,有时爆炸的冲击波甚至能震落教室天花板簌簌掉落的灰尘。

更严峻的问题是,物资即将消耗殆尽。知更鸟带来的药品和营养膏早已用完,本地采集的可食用植物随着战火的蔓延,也越来越难寻觅。

孩子们的脸色重新变得蜡黄,饥饿带来的虚弱和恐惧,让学校里的气氛愈发压抑。

“必须去一趟‘灰岩镇’了。”

老校长马尔科姆看着空荡荡的储藏室,独眼中满是忧虑和无奈。灰岩镇是距离学校最近的一个尚未被完全摧毁的聚居点,也是附近唯一可能还能交换到些许物资的地方,但路途并不安全,且镇上情况未知。

“我和苏拙先生去吧。”知更鸟主动请缨,她的目光坚定。她知道这趟行程的危险,但让孩子们挨饿是绝不可能的。

苏拙站在一旁,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算是默认。

由于没有多余的交通工具,他们只能徒步。

清晨,天色依旧昏沉,两人告别了忧心忡忡的马尔科姆和孩子们,踏上了通往灰岩镇的、坑洼不平的废弃公路。

路途所见,比他们想象的还要触目惊心。

曾经连接城镇的道路如今布满弹坑和烧焦的车辆残骸,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硝烟和若有若无的腐烂气味。

路旁的田野一片荒芜,只剩下焦黑的土地和扭曲的金属骨架。寂静是主旋律,但那是一种充满死亡气息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寂静。

走了没多久,他们就在一处半塌的民居废墟旁,遇到了第一个受难的孩子。

那是一个看起来只有七八岁的小女孩,蜷缩在断裂的墙体下,身上脏兮兮的裙子破了好几个洞,小脸上满是污垢,一双大眼睛空洞无神,怀里紧紧抱着一只缺了耳朵的破烂布偶。她看到走近的苏拙和知更鸟,没有哭闹,也没有逃跑,只是下意识地把布偶抱得更紧,身体微微发抖。

知更鸟的心瞬间被揪紧了。她蹲下身,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柔:

“小妹妹,你一个人吗?你的爸爸妈妈呢?”

小女孩只是呆呆地看着她,没有任何反应,仿佛听不懂,或者已经失去了回应外界的能力。

知更鸟打开随身携带的小包,里面只剩下几块她自己省下来的、快要变硬的合成饼干。她从里面拿出一块,递过去。

小女孩的眼睛里似乎有了一丝微光,她怯生生地伸出手,随后飞快地抓过饼干,塞进嘴里,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跟我们走吧?去一个安全点的地方,有吃的,还有很多小朋友。”知更鸟的声音带着哽咽的怜悯。

小女孩吃完了饼干,舔了舔手指,依旧不说话,只是用那双空洞的眼睛看着知更鸟,然后又看了看远处隐约传来枪声的方向,小小的身体缩得更紧了。

她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仿佛对外界的一切都已麻木。

知更鸟还想再劝,苏拙却轻轻按住了她的肩膀。

“走吧。”他的声音很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静。

湛蓝发的少女不解地看向他,眼中充满了不忍。

苏拙的目光扫过那片废墟,以及更远处隐约可见的其他残破建筑,语气平淡却残酷:

“我们带不走所有人。学校的资源,连现有的孩子都很难维持。”

他的话像一盆冷水,浇灭了少女瞬间涌起的冲动。她明白,苏拙说的是事实。学校的米缸已经见底,药品早已用完,他们此去灰岩镇能否换到物资还是未知数。贸然带上这个孩子,很可能最终谁也救不了。

她咬了咬嘴唇,最终只能将包里剩下的几块饼干全都塞进小女孩手里,摸了摸她干枯的头发,狠下心站起身,跟着苏拙继续前行。

然而,这仅仅是开始。

接下来的路程,他们不断遇到类似的情景。在炸毁的桥梁下,几个稍大点的孩子像野狗一样在垃圾堆里翻找着任何可能果腹的东西;在废弃的哨所里,一个看起来只有十岁出头的男孩,手里紧紧攥着一把比他胳膊还长的生锈刺刀,眼神凶狠而警惕地瞪着他们;在一处相对完好的谷仓角落,他们甚至发现了一个用破布和稻草搭建的“窝”,里面蜷缩着三四个年纪更小的孩子,互相依偎着取暖,看到生人,如同受惊的小兽般挤作一团……

每一个孩子,都是一幅战争残酷的缩影。他们失去了家园,失去了亲人,失去了童年,甚至失去了哭泣的能力和对未来的希望。

知更鸟每一次都忍不住停下脚步,每一次都想伸出援手,但每一次,都被苏拙那冷静到近乎残忍的目光和那句重复的“我们能力有限”所阻止。

他就像一道理性的闸门,牢牢控制着她泛滥的同情心,避免她因一时冲动而将整个“栖身之所”拖入更深的绝境。

这种无能为力的痛苦,几乎要将知更鸟撕裂。她身为寰宇知名的歌姬,她的歌声能换来亿万财富和无数欢呼,可在此刻,面对这些近在咫尺的苦难,她却连多带走一个孩子都做不到。她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单一的个体在战争的巨轮面前,是何等的渺小和可笑。

苏拙始终沉默地走在前面,他的背影在荒凉的景致中显得格外挺拔,也格外孤独。他很少对那些孩子的遭遇发表评论,只是偶尔会停下脚步,目光在某处废墟或某个孩子身上停留片刻,那双深邃的眼眸中看不出任何情绪,仿佛一位冷静的观察者在记录数据。

但知更鸟隐约感觉到,他并非无动于衷,只是他的“动”,被某种更深沉、更宏大的考量所约束。

这段并不漫长的路途,因为沿途所见的惨状而变得无比漫长和沉重。当灰岩镇那低矮、布满防御工事的轮廓终于出现在视野尽头时,少女的心情没有丝毫轻松,反而更加沉重。

————分割线————

返程的路,比去时更加沉重。

小小的行囊里装着勉强换来的、少得可怜的谷物和一些基础药品,这点物资对于“栖身之所”的需求来说,简直是杯水车薪。

然而,比物资匮乏更压得知更鸟喘不过气的,是沿途所见的那一幅幅地狱般的景象,以及深植于心的无力感。

那些蜷缩在废墟中的弱小身影,那些空洞麻木的眼神,如同梦魇般在她眼前挥之不去。她一次次回头,望向那些他们不得不离开的孩子消失的方向,心如刀绞。

身为歌者,她一直相信声音的力量,相信美好与希望可以透过歌声传递。但在这里,在这片被炮火和绝望彻底撕裂的土地上,她的信念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

几块饼干,几句苍白无力的安慰,在宏大的战争悲剧面前,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射在焦黑破碎的公路上,仿佛两个在废墟上艰难移动的孤魂。沉默笼罩着他们,只有脚步声和远处永不间断的沉闷炮响。

终于,在距离学校还有一段路程,路过一片尤其惨烈、几乎被夷为平地的城镇残骸时,知更鸟停下了脚步。

她看着眼前断壁残垣间隐约可见的、不知属于哪个家庭的破碎玩具,终于无法再抑制内心的汹涌。

她转过身,面向一直沉默走在前面的苏拙。夕阳的余晖勾勒出他平静得近乎漠然的侧脸。

“苏拙先生。”知更鸟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更多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坚定。

苏拙停下脚步,缓缓转过身,安静地看着她,等待她接下来的话。

“我知道……我知道我可能没有资格要求什么。”知更鸟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

“我也知道,您……您和我们不一样。”

她的目光紧紧锁住苏拙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到一丝波动。

“您拥有力量,那种……远超普通人、甚至远超一般的命途行者的力量。那天,您赶走那些士兵……”

她没有把话说完,但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她看到了他的不凡,她知道他绝非凡人。在经历了目睹无数孩子受苦而自己却无能为力的痛苦后,她心中那个压抑已久的念头终于破土而出——

诚然,普通的个体在宏大的、席卷了一整个星球的战争中显得微不足道。但或许,眼前这个神秘的男人,有能力改变这一切?

“我看到那些孩子了,”知更鸟的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痛苦和恳求,“每一个……我们都只能看着,只能留下一点点食物,然后离开……苏拙先生,这太残忍了!难道就没有办法……没有办法真正地帮助他们吗?结束这场该死的战争?或者……至少让更多的人免于这种苦难?”

她的眼中闪烁着泪光,那是源自最深处的悲悯与不甘。

她不再仅仅是化名“罗缤”的志愿教师,此刻站在苏拙面前的,是那个内心燃烧着和平信念、渴望用自己的一切去阻止悲剧的寰宇歌姬——知更鸟。

苏拙静静地听着,脸上那抹惯常的浅笑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平静。他没有立刻回答,目光越过知更鸟的肩膀,投向那片无边无际的战争废墟,仿佛在审视着这场灾难的根源。

良久,他才将目光重新聚焦在知更鸟写满期盼与焦虑的脸上。

“帮助他们的方法……”苏拙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如同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想要根本地解决这一切苦难,只有结束这场战争。只有根除了相互倾轧的源头,才能让新的生命有机会在和平的土壤上生长。”

知更鸟的心猛地一跳,这正是她所想的!

“那……该如何结束?”

她急切地追问,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苏拙看着她,眼神中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怜悯,有审视,或许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期待。他并没有给出预想中关于力量、策略或是某种惊天动地行动的计划。

他的回答,简单得超出了知更鸟所有的预料。

“歌唱。”苏拙缓缓吐出了两个字。

知更鸟愣住了,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用你的歌声,【同谐】的行者。”

苏拙的语气没有任何开玩笑的意思,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笃定:

“你不是一直相信歌声的力量吗?那就去唱。不是在这里,不是只唱给这些孩子听。”

他抬手指向远方,指向那些仍在交火、仍在制造着更多悲剧的方向,声音里仿佛蕴含着某种古老的箴言:

“去唱给那些扣动扳机的人听,唱给那些下达命令的人听,唱给这片土地上所有被仇恨和恐惧蒙蔽了心灵的人听。”

“用你的声音,去唤醒他们内心或许还未完全泯灭的东西。去让他们记起,除了杀戮和毁灭,生命中还存在着其他值得守护的美好。”

这番话如同惊雷,在知更鸟脑海中炸响。歌唱?在战场上?对着士兵和军阀歌唱?这听起来何其荒谬,何其……不切实际!这难道不是让她去送死吗?

然而,苏拙的眼神却异常认真,甚至带着一种她无法理解的、近乎神性的洞察力。他仿佛看的不是眼前的惨状,而是某种更宏大、更本质的规律。

“可是……这怎么可能……”知更鸟喃喃道,巨大的困惑淹没了她。

苏拙却没有再解释。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目光似乎能穿透她的灵魂,看到她内心深处那份最纯粹的信念。然后,他转过身,重新迈开了脚步,朝着“栖身之所”的方向走去,留下知更鸟独自站在原地,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震撼、迷茫,以及一丝被点燃的、危险的可能性。

歌唱真的能结束战争吗? 苏拙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还有……’她仔细回味苏拙的话,那句“【同谐】的行者”或许已然代表自己的身份在少年眼中暴露无遗。

知更鸟快步追上了苏拙。她并不是一个优柔寡断的女孩,她从来都信念坚定、怀揣着远大的理想。所以,她不愿再迷茫无措,毕竟每多一秒的迟疑就代表了这个星球要多受一分苦难。她必须做点什么——

而显然,苏拙,这个神秘的男人,就是她最好的帮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