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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燕京城南门“迎恩门”。铅灰色的天空低垂,寒风卷着细碎的雪粒子,抽打在冰冷的城砖和肃立的甲胄上,发出沙沙的声响。旌旗在风中猎猎作响,带着一种萧瑟的离别之意。

辽国以晋国公萧奉先为首,文武百官“隆重”相送。十辆装饰华丽的大车排在城门外,满载着辽国“回赠”的珍稀皮毛、名贵药材、硕大的北珠等物,在雪地上排成长列。表面是礼尚往来,彰显“兄弟情谊”,实则是监视宋使团离境的最后一步,也是萧奉先等人最后的、无力的示威。

蔡攸一身玄色貂裘,外罩墨狐大氅,端坐于神骏非凡的“乌云踏雪”之上。寒风卷起他额前几缕碎发,露出棱角分明的侧脸,眼神平静无波,如同深潭。身后,张浚、林冲、呼延灼、张宇初、武松等人皆已上马,神情肃穆。苏凝玉、苏玲珑同乘一辆青呢暖车,车帘低垂。

“蔡太傅!一路顺风!望贵我两国…永修盟好!兄弟之情…天长地久!”萧奉先站在城门洞的阴影里,脸上堆着无可挑剔的、却虚假得如同面具的笑容,声音带着官腔,拱手说道。

“晋国公留步。”蔡攸微微颔首,嘴角勾起一抹同样无可挑剔的、疏离而淡漠的弧度,“宋辽兄弟之谊…自当…天长地久。”他刻意加重了“天长地久”四字,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

耶律大石、萧干也在送行之列。耶律大石对着蔡攸,郑重抱拳,千言万语,尽在那一揖之中:“太傅…珍重。”声音低沉,却带着金石般的重量。

萧干则大步上前,走到蔡攸马前。他用力拍了拍“乌云踏雪”坚实的马颈,又重重拍了拍蔡攸的马鞍,虎目微红,声音带着草原汉子的粗犷与不舍:“蔡兄弟!他日若再来北地!定要来找哥哥喝酒!不醉不归!哥哥…等着你!”

“一定!”蔡攸点头,看着萧干眼中那份毫不作伪的真挚,心中竟也生出一丝离别的怅惘与暖意。这莽撞的汉子,是这冰冷燕京中,为数不多让他感到一丝温度的人。

就在这时!

“蔡太傅——!”

一声清越的呼唤,如同玉磬敲响,穿透凛冽的寒风,从高高的城楼上传来!

所有人,包括正准备转身离去的萧奉先,都下意识地循声望去!

只见燕京城巍峨的南门城楼之上,垛口之后,两道倩影迎风而立!

左侧,耶律普速完!白衣胜雪,青丝如瀑,在寒风中肆意飞扬。清冷的面容在晨光中如同冰雕玉琢,不施粉黛,却自有一股惊心动魄的美丽。寒风吹拂着她的衣袂,勾勒出纤细而挺拔的身姿,仿佛随时要乘风而去,羽化登仙。

右侧,耶律果里!一身火红的狐裘,如同雪地里燃烧的火焰,明媚的容颜带着离别的哀伤与倔强,眼眶微红,却倔强地不让泪水落下。

正是她们!在这离别之际,立于这燕京之巅!

蔡攸勒住马缰,仰首望去。朝阳艰难地穿透铅灰色的云层,洒下几缕惨淡的金辉,恰好落在城楼之上,为那两道身影镀上了一层朦胧而圣洁的光晕。寒风卷起她们的衣袂和发丝,美得惊心动魄,却又…遥不可及。

普速完目光沉静,如同深潭古井,不起波澜。她看着马上的蔡攸,手腕一扬!

一道黑影划破冰冷的空气,精准地越过数十丈的距离,落在蔡攸马前!

是一个小巧的黑色锦囊,以金线封口,入手微沉。

蔡攸俯身拾起。指尖触及锦囊冰凉的丝绸表面。他打开封口,里面是一卷薄如蝉翼、却坚韧异常的素色绢帛。展开一角,借着晨光,赫然是辽国北境几处重要草场、关隘、河流渡口的详图!笔触精细,标注清晰!更有一行娟秀小字附于图侧:“金虏残部,约三千骑,遁入西京道黑山。动向不明,慎之。” 这…是一份厚礼!一份足以影响辽国北疆防务的绝密情报!更是一份…无声的托付与信任!

与此同时!

耶律果里玉手一扬!

一道温润的白光闪过!

一个触手生温的羊脂白玉瓶,稳稳落在蔡攸摊开的掌心!瓶身还残留着她指尖的温度。瓶塞处系着一根细细的红绳,绳上挂着一枚小小的、刻着古朴花纹的木牌,木牌上刻着一个契丹文字——“安”。

“雪参生肌膏…每日一换!”耶律果里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却又努力维持着公主的骄傲与坚强,在寒风中清晰地传来,“蔡攸!你…定要平安归来!” 最后几个字,带着少女情愫的颤抖,消散在风中。

蔡攸握着那犹带余温的玉瓶,感受着掌心那份沉甸甸的、混合着药香与少女心意的温热。他抬头,再次望向城楼。普速完清冷的目光如同冰雪,耶律果里含泪的明眸如同火焰,红白交织,深深地烙印在他的眼底。感激?怅惘?一丝难以言喻的悸动?种种情绪如同沸水般在胸中翻腾。

但下一刻,枭雄的理智如同冰水浇下!这温情,是羁绊!是弱点!是这浊世之中,最奢侈也最危险的毒药!

他眼中瞬间恢复了那潭深水般的冰冷与决绝!他猛地将手中的羊脂白玉瓶高高举起!在所有人惊愕、不解、甚至骇然的目光中!

“啪嚓——!!!!!”

一声清脆刺耳、如同心碎般的爆响!

玉瓶狠狠砸在脚下坚硬的、覆盖着薄冰的青石路面上!瞬间粉碎!

碧绿晶莹的药膏混合着羊脂白玉的碎片,在冰冷的晨光中四溅开来!如同散落的星辰,又如同凋零的泪珠!浓郁的雪参药香混合着玉石的冷冽气息,瞬间弥漫在凛冽的空气中,浓烈得令人窒息!

“你…!”城楼上,耶律果里娇躯剧颤,难以置信地看着蔡攸,明媚的大眼睛瞬间被巨大的惊愕和受伤填满,泪水终于夺眶而出,如同断线的珍珠滚落。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一片真心,竟被如此…无情践踏!

普速完的眼中,那万年不变的寒冰,也终于裂开了一道缝隙!一丝极深的震动、黯然、甚至…了然,在她眼底一闪而过。她轻轻握住了妹妹颤抖的手。

蔡攸却已不再看她们。他猛地一抖缰绳!“驾——!”

“乌云踏雪”长嘶一声,声震四野!如同离弦之箭,朝着南方官道,疾驰而去!玄色大氅在身后拉出一道决绝而冰冷的弧线!

“天在清溪底…血染行云里!”他清朗而带着金石之音的长吟,在燕京城下、风雪之中,激荡回响!盖过了风声,盖过了马蹄声!

“莫和桃花曲…刀弓即清音!”

“走——!”

张浚、林冲、呼延灼等人深深看了一眼城楼上那两道瞬间凝固的身影,猛地一夹马腹!率领使团队伍,如同沉默而坚定的钢铁洪流,紧随蔡攸,绝尘而去!马蹄踏碎地上的玉瓶碎片和碧绿药膏,扬起一片混杂着药香与尘土的雪雾。

城楼上,耶律果里看着那粉碎的玉瓶和远去的烟尘,泪水如同决堤般涌出。她猛地扑在冰冷的城垛上,肩膀剧烈地抽动着,无声的哭泣比任何嚎啕都更令人心碎。

普速完轻轻揽住妹妹颤抖的肩膀,目光却依旧追随着那道越来越小的玄色身影,直至他化作一个黑点,最终消失在天地尽头的风雪之中。她的眼神,重归清冷,如同万古不化的玄冰,只是那冰层之下,似乎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寂寥与空茫。

寒风呼啸,卷起地上的玉瓶碎片和药膏,混合着尘土与雪花,打着旋儿。那浓烈的、带着苦涩药香的离别气息,渐渐被凛冽的北风稀释,最终…消散在燕京寒冷而空旷的晨光里。

唯余城楼之上,两道孤影,在苍茫天地间,在呼啸风雪中,久久伫立。如同两尊凝固的玉雕,守望着南方,守望着那场刚刚落幕的血火纷争,守望着…一段尚未开始便已结束的乱世情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