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4年10月的蛇口工业区，咸湿海风裹着柴油味渗入车间的每个缝隙。齐铁军蹲在改造后的东德机床旁，耳朵紧贴铸铁基座，军用挎包里散落着七枚美制铣刀。机轴转动的轰鸣声中，他忽然抬手示意停机——金属摩擦的异响像极了当年战场上的哑弹滚动声。
轴向偏差0.05毫米。陆文婷的铅笔尖在震动波形图上戳出个凹痕，俄文技术手册被风扇吹得哗啦作响。她的莱卡相机挂在机床导轨上，取景框里映出赵红英正将东芝技术报告塞进港商公文包。
沈雪梅突然撞开车间铁门，铝饭盒在工具箱上砸出闷响。七个工人手指失去触觉！盒盖弹开时，有机锡结晶在阳光下折射出毒蘑菇般的艳丽色彩，这是松下冷却液样本的分析报告！
齐铁军抓起沾满切削液的棉纱，在美制铣刀表面擦出寒光。刀身倒影里，港方律师的金丝眼镜闪过冷芒。老林，你们船队的万吨轮要是用日本密封件...他故意让铣刀坠地，在水泥地砸出火星，怕是撑不过马六甲的风浪。
赵红英的高跟鞋突然卡进地缝。她弯腰时瞥见公文包里露出的合同附件，繁体小字写着技术泄密赔偿条款，钢笔修改处按着船王公司的鲨鱼徽章火漆印。
加压测试重启！齐铁军的吼声震落墙面的《安全操作规程》。改良后的密封装置开始运转，医用硅胶在高压下发出类似海螺的呜咽。陆文婷的听诊器突然从白大褂口袋滑出，金属探头捕捉到某种规律的震动频率。
沈雪梅用护士剪撬开冷却液储罐，棉球蘸取的液体在饭盒里燃起青烟。有机锡化合物，日本三年前就被禁用的工业毒素。火焰映亮她眼里的血丝，你们港商验货时戴的防毒面具呢？
车间顶棚的日光灯管突然爆裂，玻璃碎片雨点般砸在日方代表的黑皮鞋上。赵红英趁机抽出东芝报告，用口红在关键段落划出长痕。林先生，贵方货轮去年在鹿儿岛搁浅，是因为传动轴共振断裂吧？
暗处的港方工程师突然用残缺小指敲击钢管，摩斯电码的节奏与机床震动奇妙同步。齐铁军瞳孔骤缩——这频率正是越战时期用来引爆炸药的信号！
压力值突破临界点！操作工的声音带着哭腔。改良密封装置突然喷出淡蓝色蒸汽，医用硅胶在高温下膨胀成完美的密封形态。日方代表手中的茶杯跌落，乌龙茶渍在合同上洇出台湾岛的形状。
陆文婷的铅笔尖突然折断。她发现震动频率与听诊器记录的工人心跳吻合，转身时撞见沈雪梅正用铝饭盒收集蒸汽冷凝液。这不是技术事故...医务室的手电筒光扫过车间角落，照亮港商助理偷偷更换的润滑剂桶标签。
签合同！赵红英将东芝报告拍在谈判桌上，纸页间滑落张泛黄的港币——正是三年前村办厂接首笔外贸订单时的结算凭证。她的红指甲掐进五年排他条款，在船王公司的鲨鱼徽章上拖出血痕。
齐铁军突然扯开衣领，弹痕累累的胸膛贴上震颤的机床。听见了吗？这是中国机床的呼吸声！他的吼声与密封装置的海螺鸣响共振，震得松下设备的外包装膜猎猎作响。
暮色降临时，沈雪梅独自留在医疗站。铝饭盒里的冷凝液析出诡异双环结构，在显微镜下像极了人体神经突触。楼下传来赵红英用潮汕话骂人的声响，混着陆文婷调试莱卡相机的德语音阶，仿佛首未完成的改革交响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