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号球磨机的嗡鸣声带着破锣般的杂音，滚筒内壁附着的荧光粉结块像钟乳石般垂挂。王海佝偻着腰扒在观察口，脖颈溃烂处新糊的石膏绷带被粉尘染成黄绿色。他沾满粉渣的指尖抠着进料口边缘——江西赣州运来的稀土矿粉堵成硬块，粗粝的颗粒卡死螺旋送料器。
“氧化铕纯度不足！”陆文婷的镊子尖夹起矿粉样本，显微镜下灰黑杂质如星斑密布。她摔下的苏联Гoct标准手册翻到稀土提纯页，泛黄纸页上“电解萃取”的化学式被汗水洇成蓝雾。
窗外货轮汽笛长鸣。林老板的奔驰急刹在车间门口，轮胎碾过积水溅起泥浆。“江西矿停产！国际稀土价翻三倍！”他甩出的传真纸拍在控制台，“日本三菱的荧光粉配额减半！”
废料场角落的龙窑残址冒着青烟。赵红英的胶鞋碾过陶片堆，从窑灰里扒出半截未烧透的粗陶钵。钵底残留着暗红斑痕——景德镇老窑工试釉的废品。
“用这个磨！”她抡锤砸碎陶钵，粗陶片在球磨机滚筒里撞出闷响。赣州矿粉混着陶粒翻滚，粗陶棱角刮擦矿块，稀土颗粒被剥落成细尘。沈雪梅的铝饭盒盛满粉浆静置，盒底沉淀的杂质层裹着陶屑，上层稀土粉泛出均匀的藕荷色。
“陶粒比钢珠软，”陆文婷的笔尖划过笔记本，“不伤稀土晶体结构！”显微镜下，陶磨粉体棱角圆润如卵石。
酸洗槽腾起的黄烟呛得人睁不开眼。王海拖着电解铅板浸入硝酸池，板面稀土结块遇酸嘶响，腾起刺鼻红雾。他脖颈石膏遇酸汽软化，脓血渗出绷带滴入酸池，液面泛起诡异紫沫。
“血里的铊催化酸蚀！”沈雪梅的试纸插入酸液瞬间炭化。她抓过盐袋倾入酸槽，氯化钠中和硝酸释放的氯气被盐雾裹挟升腾，在车间顶棚凝成酸雨滴落。
赵红英撕下工装浸入碱水池，湿布蒙住酸槽口。碱布吸附酸雾结霜，稀土粉在槽底沉淀如细雪。齐铁军钳起铅板，板面稀土层光洁如镜，杂质消失无踪。
林老板的金表敲击集装箱柜门：“三菱只给三吨粉！拿外汇补缺口！”
“用显像管换！”赵红英的解放鞋碾碎地面积水稀土渣，“十台彩管抵一吨粉！”她沾满陶灰的手拍在柜门，稀土手印在铁皮上泛磷光。
集装箱启封时，首批陶磨荧光粉在日光灯下流转虹彩。王海蜷在酸槽边咳血，血沫溅在稀土袋上凝成紫斑。沈雪梅的镊子夹起带血粉粒——显微镜下，血细胞包裹的稀土晶体竟折射出纯净红光。
“血铁离子提纯了铕元素！”陆文婷的钢笔尖戳破报告纸。流水线上，涂覆新粉的玻屏点亮瞬间，画面色彩饱和如油画。
磷火余烬
林老板的奔驰尾灯消失在码头雨幕中。王海被抬上救护车时，掌心紧攥的稀土粉从指缝漏下，在积水里晕开星芒般的磷光。赵红英抹了把脸上的酸雾结晶，指尖稀土粉在路灯下泛出短暂绿芒。
球磨机滚筒里残留的陶片碰撞声渐歇。沈雪梅的铝饭盒浸在漂洗池底，盒内稀土粉被水流冲刷出漩涡状纹路。齐铁军站在车间门口，肩头钢板上沾着的稀土粉随雨雾蒸腾，在霓虹招牌映照下闪烁如星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