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塑机顶杆顶着滚烫的电视机外壳脱模时，乳白色AbS塑料表面突然绽开蛛网黄斑，像隔夜馒头长出的霉点。齐铁军钳起外壳对着日光灯，黄斑深处泛着油渍般的反光。“热氧老化！”陆文婷的紫外灯照上外壳，黄斑区域瞬间变成焦褐色，“日本料里的抗氧剂被海关扣了！”
窗外咸湿海风裹着柴油味，王海蜷在原料堆旁咳嗽，手背皮肤因长期接触塑料添加剂泛起鱼鳞状皲裂。沈雪梅用碘酒棉球擦拭他手背裂口，棉球瞬间被染成黄褐色。林老板的奔驰急刹在车间门口，甩出的报关单拍在控制台：“台湾塑料粒子涨价三成！用港资配额补差价！”
蛇口采石场的爆破声震落山崖石灰。赵红英的解放车碾过石粉堆，车厢里国营面粉厂淘汰的碾米机轰响着将石灰岩碎成白雾。沈雪梅的铝饭盒盛满石粉浸入机油，粉粒遇油凝结成膏状，在饭盒底结成硬壳。
“碳酸钙填充剂！”陆文婷的电子秤显示石粉膏密度1.8，恰与AbS塑料基料匹配。她将石粉膏混入台湾塑料粒子注塑，成型的外壳在紫外灯下依旧洁白如雪。但老化测试仅三小时，外壳边角便翘曲如枯叶——石粉与塑料收缩率差异撕裂了分子链。
王海佝偻着腰抓把石粉撒进废机油桶。油脂裹着粉粒沉淀成油泥，他沾满机油的手突然拍上注塑机料斗：“加油脂！”赵红英抢过食堂废弃的猪油桶倾入料斗，动物油脂混着石粉在螺杆挤压下熔融，注塑出的外壳边角平直如刀切。
恒温老化房的门被海风撞开。首批外壳在60c烘烤下塌陷变形，接缝处裂开拇指宽的豁口。沈雪梅的铝饭盒从衣兜滑落，盒里冻硬的玉米窝头滚到变形外壳旁，冷热温差使窝头表面裂开细密纹路。
“窝头筋络！”赵红英抓起窝头掰开，玉米粗纤维在断面交织成网。她抢过食堂和面机倒入石粉，猪油混着玉米粉在铁钵里搅成黄泥。当泥团塞进注塑模具时，粗纤维在塑料熔体中形成增强骨架，成型的外壳在烘烤中纹丝不动。
陆文婷的显微镜对准外壳断面——玉米纤维与碳酸钙晶体交缠，形成树根状支撑结构。王海咳出的血沫溅在样壳上，血液中的铁离子竟使纤维网络泛起金属光泽，抗弯强度骤增三倍。
林老板的律师函拍在猪油桶上：“食品污染！吊销生产许可！”检疫员的白手套抹过外壳，油脂在乳胶表面印出指纹。
“查这个！”赵红英的胶靴踹开粮库废料间。1983年废止的全国粮票在麻袋里板结成块，票面油污混着霉菌硬如陶片。她将粮票砖砸进注塑机，熔融塑料裹着票面纤维注入模具。成型的外壳在紫外线下流转奇异光纹——各省粮票的暗记水印在塑料中清晰可辨。
“纸纤维增强塑料！”陆文婷的拉力计扯不裂样壳。沈雪梅突然撕下工作证塑封皮，证件照下的“深圳市1985”钢印被熔进外壳，形成天然防伪标识。林老板的镀金钢笔在检验单上颤抖，笔尖戳破印着“上海粮票1976”的塑料样壳。
首批电视机外壳装箱时，王海瘫在粮票堆里喘息。手背裂口渗出的血珠滚过玉米纤维样壳，在“全国通用”字样上凝成褐色冰晶。沈雪梅的铝饭盒浸在猪油石粉浆里，盒体被玉米糊填满，倒映着注塑机顶杆的金属冷光。
陆文婷的莱卡对准车间窗外。“东京电子”的霓虹灯牌在暴雨中闪烁，艳光穿透注塑外壳的粮票水印，在积水路面投下摇晃的“冀01-1983”字样——那是河北粮票在塑料中的重生，在特区雨夜里倔强浮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