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知了声浪裹着热风扑进装配车间，十台风扇徒劳搅动着38c的湿热空气。松下c-1800压缩机在测试台上发出沉闷嗡鸣，电流表指针卡在198w刻度纹丝不动——比合同约定的180w上限高出整10%！齐铁军抹去流进眼角的汗珠，手中千分尺测出壳体温度72c，隔音棉缝隙正渗出淡黄色绝缘漆。
“这简直就是电老虎吃人啊！”赵红英满脸怒容，她一边扯开被汗水紧紧黏在脖颈上的的确良衬衫领口，一边用手指着电表，对着日方代表山田怒吼道。她的声音在车间里回荡，仿佛要冲破屋顶。
赵红英的脚下，地面上蜿蜒着一滩冷却液水渍，那是从压缩机里渗出来的。她的解放鞋毫不顾忌地踩在水渍上，鞋头上沾着的铜草碎屑在日光灯下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山田站在赵红英面前，他戴着一副钛合金镜片的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他用冷漠的语气回应道：“贵厂的恒温车间呢？”说着，他抬起脚，用皮鞋尖轻轻踢了踢压缩机的外壳，“深圳的气温都超过 32c了，cop 值自然会跌落！”
山田的背后，一本日文技术手册被翻开到第 180 页，表格里清晰地标注着：温升 10c会导致功耗增加 15%。
就在这时，王大虎端着一个铝饭盒，费力地从人群中挤了过来。他的饭盒盖没有盖好，上面的霉斑不小心蹭到了陆文婷的笔记本上。
陆文婷的笔记本内页贴着一张泛黄的坐标纸，上面是她用鸭嘴笔精心绘制的温控曲线图。这张图是去年沈阳冷藏车测试时的数据记录，明确显示：当温度达到 35c时，cop 值仅比 25c时下降了 5%。
“日本手册造假！”陆文婷突然将笔记本拍向壳体。山田刚要反驳，饭盒里滚出的五分硬币“当啷”撞上压缩机底脚。硬币旋转倒地的刹那，齐铁军瞥见壳体底部未刮净的铸字：ht250。
“用国产ht250铸铁顶替球墨铸铁？”他的扳手猛敲壳体，震落浮灰露出铸件砂眼，“热胀系数差0.8个点，高温不变形才怪！”
山田脸色骤变。未及开口，王秀英突然痛呼着跌坐在地——她手腕缠着的止血带松脱，昨天冲压机压伤的紫红瘀痕肿得像发酵面团。沈雪梅冲上前掀开她袖管，肘关节处渗出淡黄组织液。“怎么还在打封闭针？”药棉擦过皮肤时，雪梅指尖触到硬块：皮下埋着三根银针。
“赶工交货期啊...”王秀英疼得嘴唇发白，“日方说这批货赶不上广交会...”
“都闪开！”赵红英的怒吼惊得山田后退半步。她抓过墙角麻袋将铜草灰倾倒在操作台，灰黑色粉末混着干枯草茎漫过壳体。“村里老人说铜草根吸地气，专治铁器发瘟！”
王大虎抡起八磅锤砸向草灰堆，粉尘飞扬中闪出几点蓝星——陆文婷的笔记本被风掀开，泛黄坐标纸上突现光斑。她抓过显微镜对准草灰，目镜里竟呈现规则晶格：直径0.7微米的碳笼结构（后被证实为富勒烯前体）像藤编球般旋转！
“接线！”齐铁军突然扒开测试线胶皮，黄绿双绞线绞进草灰。通电瞬间奇迹发生：功率表指针猛然回摆至179w！更惊人是温度计显示壳体表面温度降至52c，散热片凝满冷凝水。
山田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手中的万用表。他原本以为这只是一次普通的测试，却没想到表笔头在与壳体接触的瞬间竟然熔化成了银珠！那银珠仿佛有生命一般，顺着散热片的沟槽流淌着，然后在某一处突然凝结成了一个清晰的图案——1979年五分硬币上的麦穗！
窗外，闷雷滚动，仿佛是在为这诡异的一幕助威。赵红英站在一旁，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她随手抓起一把草灰，然后毫不犹豫地抹在了退货单的签名栏上。
“山田课长，”赵红英的声音平静得让人有些害怕，“你觉得这铜草灰绝缘层够格当军品填料吗？”她的目光落在了王秀英那肿胀的手腕上，“女工伤情可等不起啊！”
话音未落，一阵狂风夹杂着雨水猛地泼进了窗户，直接浇在了操作台上。草灰被雨水一冲，瞬间变成了泥浆，漫过了松下的LoGo铭牌。
山田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他紧紧握着索赔函，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然而，就在他准备开口的时候，文件袋里突然滑出了一张广交会展位平面图。他定睛一看，心中不由得一紧——松下的展台位置竟然与去年赵红英被驱赶的那个角落完全重叠！
“如果贵方接受改进方案，”陆文婷突然递出笔记本，坐标纸边缘画着类石墨烯晶格雏形，“我们愿共享高温绝缘层数据。”
闪电划过时，齐铁军看见山田金利来领带夹的反光里，映出王秀英忍痛包纱布的侧影。
“明日派工程师来测稳定性。”山田撕碎索赔函掷向排风扇，纸屑被铁叶绞成雪片。当沈雪梅搀扶王秀英走向医务室时，黄铜药箱的锁扣在灯光下泛着冷光——那是赵红英用村办厂半年利润换来的德国器械。
车间恢复轰鸣时，齐铁军在绝缘漆桶底发现异物：半枚德国勃兰登堡门纪念徽章。“文婷父亲的遗物怎会...”疑问被赵红英的催促打断：“快搬样本去展销会！”
王大虎抱起壳体时，草灰簌簌落下露出散热片底端刻痕——那是王秀英前夜用绣花针刻的“囍”字雏形。通风管灌进的雨丝打湿了陆文婷的笔记本，坐标纸上碳笼结构旁不知何时多了几行德文批注。
雨水顺着沈雪梅的白大褂滴在药箱。开锁刹那她瞳孔骤缩：王秀英的封闭针剂盒里，两支地塞米松针管竟沉淀着金属微粒——荧光检测结果明日将引爆更大危机。而此时谁也没注意，王秀英悄悄将止痛药棉塞进了婚纱设计本夹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