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嘉仰起下巴,“不过我更好奇,你究竟与荀彧交换了什么条件?曹操独揽天子这等机密,应当价值不菲。”
“以保守秘密为代价,为玄德公求来宜城亭侯与镇东将军之位。”
“哦?”
郭嘉眉头微皱,“对掌控天子的曹操而言确实不难。
但玄德公已是青州牧,陶谦年迈,徐州迟早收入囊中。”
他顿了顿,“坐拥两州之地,朝廷再不情愿也得加封。
这买卖,可不划算。”
乱世之中,官爵向来廉价。
诸侯势力膨胀却无相应名分,受嘲笑的永远是朝廷的无能。
迫于形势,朝廷终究要咬牙赐下封赏——总比颜面尽失来得强。确是如此。
即便我不找荀彧,玄德公照样能得封赏。”
李佑勒住缰绳望天,阴云遮蔽了日光,如同四百年汉室蒙上的阴影。但那样得来的官爵,玄德公不会欢喜。”
郭嘉侧目,迎上李佑毫无闪避的坚定目光。
半晌,他轻笑一声。呵。”
“倒也是。”
“咯吱——”
下邳政务厅的木门被猛地推开。
秋风卷入厅内,贾诩猝不及防打了个喷嚏,笔锋一斜,檄文上顿时划出墨痕。我的讨贼檄文!”
他绝望地捂住额头,“半日心血全毁了!”
牙关咬得发颤,贾诩怒视罪魁祸首——吕布却早已淡然入内,甚至平静地与他对视。无妨,我重写便是。”
贾诩挤出生硬笑容,看得吕布浑身不适,索性踱到角落盘坐阅简,再不理会。
直到那道如芒在背的视线消失,贾诩才长舒一口气。
可每当靠近吕布,那种蚁噬般的不安感总会如影随形。
可恨!
他在心中暗骂,手上却麻利地铺开新纸。咯吱——”
寒风再度袭来,未染墨的宣纸又被吹皱。
毛笔在贾诩掌心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
抬头时,正撞上李佑与郭嘉心虚的笑容。
二人眼神飘忽,假装无事发生。你们两个!”
荀攸幽灵般从背后冒出,惊得李佑险些跌下坐席,“清晨便不见人影,一来就搅局,莫非存心捣乱?”
“惭愧惭愧。”
“不敢当不敢当。”
“这是在夸你们吗!”
荀攸握紧拳头,暗自提醒自己要保持文士风范。公达切勿动气。”
李佑见气氛不对,赶紧岔开话题,瞥见坐在角落的吕布,“奉先今日来得真早。”
“古人云一日之计在于晨......”
“好了好了。”
李佑连忙打断,每次听吕布这般咬文嚼字总会让他浑身不自在。与其在此闲谈,不如多想想攻取寿春之策!”
荀攸瞪了李佑一眼,任他再胡闹下去只怕没完没了。袁术龟缩寿春,闭门不战,确实棘手。”
诸葛亮轻摇羽扇,沉稳说道,“不过寿春也并非铁板一块。”
他顿了顿,似有犹豫。内应!”
郭嘉与李佑同时脱口而出。可我们这里哪有合适诈降的人选?”
李佑说着忽然眼珠一转,直直看向吕布。我倒是无妨。”
吕布抬头扫了李佑一眼,又低头继续看书,仿佛这事与他无关。此计甚妙!”
郭嘉沉吟片刻,点头赞同。
袁术新败,损兵折将,吕布威震虎牢关,此时投奔必受重用。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李佑摩挲着下巴,“有了!奉先去之前不妨先认玄德公为义父,这样更合情理!”
忽然感到脊背发寒,吕布冰冷的眼神让李佑意识到自己得意忘形了。
政务厅里向来是文士议事,再怎么口无遮拦也没人动手,毕竟文人总要讲究体面。
但眼前这位可不讲这些,若真动起手来,告到玄德公那里也是自己理亏。
总让主公偏袒终非长久之计。想找死可以直说。”
吕布放下书简,“不过你若愿意,我倒可以让玲儿认你为义父,以咱们的交情再合适不过,伯川觉得如何?”
“使不得使不得。”
李佑碰了一鼻子灰,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方才失言,奉先将军莫怪。
玲儿之事万万不可,还请勿要再提。”
“玲儿?”
吕布目光更显凌厉,“伯川与小女竟如此熟稔,都唤得这般亲热了?”
“今日天气真好......”
“唉......”
荀攸扶额叹息,“伯川有这闲心,不如多想想破敌之策。
奉先诈降虽是妙计,但用来对付袁术这等庸才,是否大材小用了?”
李佑点头称是。
以吕布之能,即便诈降袁绍都有八成把握,用在袁术身上确实可惜。但除了奉先将军,我们也别无选择。”
郭嘉摊手道,“说来惭愧,在座诸位追随玄德公多年,早已名声在外。”
“咱们这样的人要诈降,就得把戏做足,”
郭嘉晃了晃酒杯,“得说清楚在玄德公麾下受了什么冤屈,日子有多难熬,最后为何决心投奔袁术——若有一丝破绽,便是满盘皆输,连性命都要搭进去。”
“其实孔明最合适,”
郭嘉突然转头看向一旁正襟危坐的少年,“才学过人,机敏非常,又鲜为人知。
可惜……”
他惋惜地摇头,“年纪太小,袁术又是个庸主,怕是刚见面就会被他砍了脑袋。”
正当郭嘉叹息时,贾诩慢条斯理地开口:“倒有个人选——北海人士,素有才名,曾在徐州为官,后经陶谦举荐投效玄德公,如今应当还在下邳。”
“何人?”
李佑追问。
他对陶谦旧部只识得典农校尉陈登,其余人并不熟悉。孙乾,字公佑。”
贾诩答道。哦?”
李佑眼中闪过思索之色。
演义中的孙乾确是刘备早期谋士之一,善辩能言,确是可造之材。此人现在何处?”
“我差人去请。”
贾诩低头继续撰写讨贼檄文,忽又停笔,轻叹一声将纸揉作一团,“又得重写了。”
“奉先将军要走了?”
诸葛亮仰起脸,望着起身的吕布。嗯。”
吕布颔首。
他颇为欣赏这少年——年纪虽小却博览群书,谈吐沉稳远超同龄人。
这几日但凡有疑,诸葛亮皆能解答,倒比贾诩更让他省心。武人需勤练不辍。
读书虽好,手上功夫也不能荒废。”
他将竹简收入怀中,“想学?我可以教你。”
“不必不必!”
诸葛亮连连摆手,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书中学问尚且未能参透,哪敢分心习武?更何况冬练三九夏练三伏……这苦我可吃不得。”
“苦?”
吕布嘴角微扬,笑意中透着一丝苍凉,“起初我也叫苦,可练着练着就惯了。
后来读书时,见字不识要问人,同样觉得苦——如今也惯了。”
“将军真乃大才!”
李佑适时赞道。少来这套。”
吕布瞥他一眼,“比起孔明,伯川你才更该练武。”
“我啊,没那天赋。”
李佑讪笑,“先前跟子龙学了几招,至今不得要领。”
“随你。
若将来惧内莫要哭诉就行。”
吕布不再多言,转身离去。我去送送奉先……”
贾诩忽然起身跟上,引得诸葛亮疑惑侧目。奉先将军武艺超群,文和先生为何还要相送?”
“哼!”
荀攸冷笑,“他那是送?分明是逃!好不容易逮到机会开溜——这下讨贼檄文又落我头上了。”
“咦?”
李佑后知后觉地眨眼,“奉先他……这是答应了?”
“哈哈,”
郭嘉微微一笑,“伯川才智超群,乃玄德公最为倚重的谋士,与奉先将军的千金堪称天作之合。”
他停顿片刻,接着说道。奉先将军目光长远,又极疼爱这个女儿,如此门当户对的良缘,岂有拒绝之理?”
吕布的一句话让政务厅内气氛欢快,恭贺之声此起彼伏。报!”
传令兵的声音突然响起,只见他单膝跪在门边,身后跟着一位儒生打扮的男子。禀报文和先生,公佑先生已到!”
“呃……文和先生不在,请公佑先生先进来吧。”
李佑连忙说道。孙乾,孙公佑,见过诸位。”
男子抱拳行礼,一袭白袍虽已洗得泛黄,却依然整洁。
他眉目清朗,虽未言语,却给人一种如沐春风之感。不知各位……先生召在下前来,有何见教。”
孙乾扫视众人,目光最终停在诸葛亮身上,嘴角微动,仍将“先生”
二字说了出来。公佑无须多礼,此次邀你前来,是为讨伐袁术的大计。
若此事能成,当记你首功!”
简短说明后,孙乾明白了自己的任务。在下明白,身为人臣,自当为主公分忧。”
孙乾再次行礼。
这是他投奔玄德公以来首次受命,机不可失,他必须把握住。事不宜迟,在下这就动身。”
“公佑且慢,”
郭嘉叫住他,走近几步,“袁术麾下谋士大多反对其称帝,少数赞同者要么心怀鬼胎,要么才能平庸。”
“你此去只需……”
“奉孝先生放心,在下自有打算!”
下邳城的官道上,孙乾策马疾驰,直奔城门而去,扬起的尘土令路旁两人掩面咳嗽。咳咳……”
贾诩挥了挥手,驱散灰尘,“公佑已出城,此计成功一半了!”
“我不太明白。”
吕布看着咳嗽的贾诩,疑惑道:
“文和向来明哲保身,为何近来屡屡献计?这已是你第二次出谋划策了吧?”
“唉……”
贾诩轻叹,露出一丝苦笑,“我确实只求自保,但若能过得更好,何乐而不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