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佑现在的身份虽与景皇帝相差甚远，但本质上并无太大不同。
若真被他用棋盘砸死，谁能替自己向刘备讨个公道？
算了！
毕竟自己年岁已高，何必与李佑这小辈动气！
见二人支支吾吾，
最终，
黄承彦的对手仍是诸葛亮。
棋盘内，两人对弈；
棋盘外，李佑与徐庶低声商议如何自然地说明来意。
未等他们开口，
黄承彦落下一子，淡然道：
“二位若是为孔明说亲，直说便是，何必吞吞吐吐？”
徐庶一愣：“先生看出来了？”
“哼！”
黄承彦冷哼，
“你们一进门就频频夸赞孔明，不就是为了让我高看他一眼？”
“老朽家徒四壁，唯有宅院一座、藏书几卷，还有一个待嫁的女儿，哪有什么值得你们惦记的？”
“这……”
徐庶惭愧道，“是我等失礼了。”
黄承彦摆手：
“我明白你们的用意。
此前闭门不见，是因妻子之故。”
“她虽与蔡家疏远，终究血脉相连。
蔡家遭难，她心中悲痛，我总得顾及她的感受。”
顿了顿，他又道：
“小女相貌 ，唯独才学不输男儿。
若在平日，这般良缘我自无拒绝之理。”
“但妻子与我共度清贫，从不抱怨。
若轻易应允，反倒亏欠了她。”
他推枰认输，正色看向诸葛亮：
“小女精通墨家机关之术。
你若能在三日内造出一物令她折服，这门亲事我便认下。”
“如何？”
诸葛亮抬眼，
回望李佑与徐庶。
他尚未见过黄月英，谈不上非她不娶。
但二人如此信任，他岂能退缩？
拱手一礼，他朗声道：
“一言为定！”
……
机关造物！
李佑有些担忧。
并非怀疑诸葛亮的才华，只是黄承彦的标准太过主观——能否让黄月英满意，全凭她一句话。
转念一想，若黄月英真如史载那般明理，应当不会刻意刁难。
李佑本想帮忙。
虽不精通机关术，但做些新奇玩物尚可，比如一搓即起的竹蜻蜓，或彩色油墨拼成的魔方。
李佑确实捣鼓出不少让人眼前一亮的小玩意儿，随便去平原城赵云的府上翻找，都能发现好些市面上根本见不到的新奇玩具。
不过这些小玩意终究只是消遣之物，若较真起来，还可能落个玩物丧志的名声，想靠这些赢得黄月英的认可，李佑自己心里也没底。
当李佑看到诸葛亮坚定的眼神时，他立刻明白——这位名动天下的诸葛孔明是认真的！仔细想想也不奇怪，如今的诸葛亮在兵法谋略、内政民生，甚至武艺上都颇有造诣，能让他觉得有挑战性的事情已不多，而机关之术恰恰就是其中之一。
最让李佑欣慰的是，黄承彦大手一挥，直接将女儿平日用的工坊借给了诸葛亮。
那里各类木料、铁器一应俱全，省去了诸葛亮不少功夫。
否则，光是搜集材料和工具就得耗费他大量时间。
望着诸葛亮离去的背影，徐庶轻叹一声。
他与黄承彦有些交情，有些话李佑和诸葛亮不便直说，徐庶却能开口：“黄老先生，以您的眼力，自然看得出孔明的才学。
伯川曾说过，天下任何女子若不愿嫁孔明，都绝非孔明的损失。
如此良婿，何必再设考验？万一孔明真造不出像样的机关，难道您真要悔了这门亲事？”
“怎么可能！”
黄承彦白了徐庶一眼，慢悠悠道，“这么好的女婿，岂会因机关之术稍有不足就拒之门外？竟陵城外一把火大败曹军，生擒夏侯兄弟，你徐元直莫非以为我隐居山林就不知天下事了？我女儿对他造的东西满不满意，我还能不清楚？”
徐庶一愣，没想到这老……老先生竟如此通透，与他和李佑之前的设想大不相同。
只是他不明白，既然黄承彦本就没打算拒绝诸葛亮，又何必设这考验为难人？
黄承彦瞥他一眼，似乎看穿了他的疑惑，缓缓说道：“我那妻子当年本可嫁入豪门。
那时的蔡家如日中天，求亲的青年才俊数不胜数，最差也能找个门当户对的世家子弟，怎么都比跟着我过清苦日子强。
我黄承彦不过是个空有名士头衔的酸儒，至今未能让妻子享福，已是对不起她。”
“蔡家满门被灭时，她悲痛欲绝，大病一场，险些离世。
若我不刁难一番诸葛孔明，如何能让妻子心安？”
“再者说，你们难道看不出来？诸葛亮答应我的要求纯粹是年轻气盛，分明是在与我赌气，哪是真心要娶我女儿！”
“我黄承彦虽盼着女儿能嫁给他这般才俊，但须得他心甘情愿才行，强求有何意义？”
“嗯？”
李佑疑惑地望向黄承彦，“可先生此举，岂非让孔明更生疏？”
黄承彦朗声笑道：“怎会疏远？你们可知我院中这作坊平日是谁在用？”
李佑与徐庶对视一眼，顿时明白这老狐狸的盘算——这是在给诸葛亮制造与女儿邂逅的机会！
“不过......”
徐庶迟疑良久，终是忍不住问道，“方才老先生自称女儿黄发黑面、容貌欠佳。
孔明虽不重外貌，但若刻意安排相见，是否反而弄巧成拙？”
“徐元直！”
黄承彦瞬间竖起眉毛，“那不过是自谦之词！你女儿才貌丑呢！”
李佑悄悄后退两步，眼看徐庶独自承受黄承彦的怒火，心下暗忖：黄月英之母乃蔡氏亲姐，当年能让刘表不顾礼法痴迷的 ，其姐又能丑到哪去？再看眼前这位风度翩翩的黄老先生，年轻时必是俊逸才子。
这般父母所生的女儿，怎会与“丑”
字相干？
古人惯常自谦。
黄承彦这类名士更是如此。
但若将谦辞当真——譬如人家称“贱内”，你偏要问“你那粗鄙夫人在何处”
——岂不是自讨没趣？
李佑转身望向作坊，忽见一道纤影倏忽闪过。
......
黄家作坊内，正专注绘制草图的诸葛亮忽觉身 扉轻响。阁下是？”
他警觉回首，只见一黄发少女正探头看他手中的图稿。
少女发色如金却浓密蓬松，肌肤是少见的小麦色，双眸如月澄澈，朱唇皓齿间藏不住灵动神采——虽可谓“黄发黑面”，却与“丑陋”
二字毫不相干。
诸葛亮连忙起身行礼：“刘备麾下谋士诸葛亮，见过姑娘。”
“诸葛亮？”
黄月英眼波流转，“可是竟陵城外火烧曹营的生擒夏侯的诸葛孔明？”
“正是在下。”
一向沉稳的诸葛亮难得显露出几分窘态。
少女清脆的笑声如银铃般悦耳，令他心神为之一振。在下黄月英！
诸葛亮略微错愕地抬起头。
即使在风气相对开放的平原城，他也从未听闻有女子自称，眼前这位姑娘着实给了他不少意外。
察觉到诸葛亮的心思，黄月英娇嗔道：
怎的？
谁说女子就不能称？
这......
诸葛亮总觉得不妥，却又说不出缘由。
向来以辩才着称的他，首次感到言语竟如此笨拙。
黄月英见其窘迫，便不再追问，转而问道：
我见父亲在院中与人叙话，可是与阁下同来？
正是。
孔明拱手应答，
与黄老先生交谈的，一位是其故友元直先生，另一位乃大汉平原侯伯川先生。
竟是元直先生！
黄月英略显惊讶，
父亲常赞其有经天纬地之才。
至于伯川先生更是名动天下，据说一封书信就让江东霸王命丧黄泉，这般运筹帷幄的手段实在令人叹服。
早知是他们来访，我该去旁听的，或许能增广见闻。
诸葛亮欲言又止。
孙策之死这桩公案如何落在李佑头上，在平原城已是公开的秘密，几乎成了禁忌话题。
若有人敢在李佑面前提及此事，张飞少不得又要被禁酒一月。
其中曲折三言两语难以说清，只得暂且缄默。
不料黄月英话锋一转：
那你为何不去与他们畅谈，反来我这小作坊？莫非也对机关术感兴趣？
呃......
诸葛亮一时语塞。
难道要直言相告：研究出精妙机关你便要下嫁于我？
虽是实情，但当面直言总觉唐突。确实如此。
思索片刻，他点头应道，
在下对机关术颇有兴趣，特来此研习。
若有叨扰，还望见谅。
太好了！
黄月英欣喜击掌，
没想到你这般年纪，竟也对墨家机关术感兴趣！
她凑近观看诸葛亮未完成的设计图稿：
这是......连弩？
这有何可研究的？
姑娘有所不知。
诸葛亮正色解释，
秦时连弩仅能两发，即便至汉代，至多不过三发。
三箭之后便需重新装填，甚是繁琐。
我曾立愿，要造出可 十矢的连弩！
说这话时，诸葛亮眼中闪烁着光芒。
这是他在诸葛家时就有的构想，因家中缺乏合适工坊而搁置。
直到与黄承彦立下赌约，才重拾此念。
黄月英的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彩。
她仔细端详着诸葛亮设计的草图，越看越觉得精妙，望向他的目光也越发欣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