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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既不喊疼也不抱怨,爬起来直奔那柄巨斧。

只见他弓着腰攥紧斧柄,马步扎得歪歪斜斜,活像在田间拔萝卜,自然纹丝不动。省省吧。潘凤咧嘴一笑,奶娃娃就该回去喝粥!

少年横眉冷对,眼珠子滴溜一转。

忽然将巨斧颠倒过来,斧柄搭在肩头,双臂发力往下压——若是李佑在此,定要惊叹这少年竟通晓撬棍之法。

潘凤这斧足有百斤沉,可怕不在于重量,而在他抡起来竟如拈草芥般轻松!

少年额角青筋暴起,牙关咬得咯咯响,斧刃终于离地三寸。够了!

潘凤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少年。

再这么较劲,锋刃非得划开这倔小子的皮肉不可。找死吗?潘凤的吼声里带着难以置信,就算袁绍破城,也轮不到你这毛孩子充好汉!好端端的非要玩命?

少年眼眶倏地红了,声音打着颤:爹娘走得早...陈家夺了田产...要不是玄德公...哽咽着揉眼睛,我才不做回野狗。

潘凤怔住了。

他向来只是吃粮当兵,韩馥用他他便效忠,赵云救过他他便追随刘备。

此刻却听得脸上 辣的。将军,我宁可死。少年抹了把脸,当人当惯了...

话音未落,轰隆巨响震得地皮发颤。

城墙挨了投石,有个守军像破口袋般栽下城垛,在街面绽开血色烟花。

袁绍开始攻城了!

潘凤再不啰嗦,单手提溜起那柄少年拼死挪不动的巨斧,轻巧得如同拈根稻草。

在少年灼热的目光中,他转身面对黑压压的人群:

要战可以——但得等我们死绝了才轮得到你们!

潘凤疾步登上城头,城墙下黑压压的人潮如蚁群般涌动,密集的景象令他汗毛倒竖。弟兄们!

誓与城墙共存亡!

攻防战并无想象中那般壮烈,只余重复的厮杀。

云梯架上城垛便要阻敌攀爬,滚石必须砸向冲车以护城门,还要时刻闪避飞蝗般的箭雨——这不过是场耐力的较量。

袁绍勒马阵前,唇角噙着胜券在握的笑意。传令!佩剑出鞘的铮鸣声中,剑锋直指城墙:先登者赏千金,封万户侯!

得令!

杀——!

血性男儿谁不渴望建功立业?袁绍的悬赏瞬间点燃三军杀意。

潘凤暴喝挥斧,将攀上垛口的敌兵劈落城下,凄厉的惨叫划破长空,那躯体坠地的闷响便是最好的震慑。

鏖战持续整整一个时辰才暂告段落。

城池虽侥幸守住,潘凤却知恶战才刚开始。

再而衰三而竭的兵法,于攻守双方皆是铁律。

袁绍可反复进攻,但平原城还能撑多久?何时等来援军?无人知晓。

巨斧斜杵在染血的墙砖上,潘凤倚着城堑仰望苍穹。

忽闻清越童声:将军!转头见是先前打赌的少年,正抱着酒坛提着油亮烧鸡蹲在身旁:饿了吧?

潘凤怔了怔,望着少年星子般的眼眸苦笑——这是要给他吃断头饭?哪个浑小子放你上来的?

没人拦...少年突然噤声,忙撕下鸡腿转移话头:您闻闻!酒虽便宜,粮食我可屯了不少...少年絮叨着,潘凤灌着酒聆听,战火仿佛暂时凝固。

轰隆!

投石机的咆哮撕碎宁静,碎石溅在斧刃上当当作响。备战!

战争从无预告。

潘凤格开流矢时,云梯已搭上脚边墙砖。

守军踉跄爬起,新一轮死斗再度展开。袁绍兵莫非是铁打的?潘凤怒吼着张弓搭箭,给老子钉死在这城头上!忽一把拽过亲兵:

送这孩子下去——他若少根汗毛,唯你是问!

探马飞奔而至,左肩箭伤汩汩渗血却浑然不觉:急报!敌军后阵骤乱,疑是援军来袭!

当真?潘凤一把攥住传令兵衣襟,可知是何人旗号?

只见帅旗书字,详情难辨!

潘凤兴奋地拍案而起。

能得刘备麾下姓赵的大将,除却常山赵子龙更有何人?鸣鼓开城!全军出击!

城门洞开,红了眼的潘凤率先杀出。

积压多日的怨气随着巨斧倾泻,寒光过处尽是亡魂。

赵云率八千铁骑如银龙贯日,直插袁绍本阵。

这支长途奔袭的疲兵虽人数不及袁军十之一二,却胜在出其不意。

赵云深知若被敌军合围,必陷险境。主公速退!颜良冲至袁绍身侧急谏。

前有潘凤劈开攻城部队,后有赵云奇兵突袭,中军已呈夹击之势。

许攸也劝道:赵云恐为先锋!刘备主力动向未明,万金之躯岂可涉险?

袁绍胸中翻涌着不甘。

眼见文丑与潘凤战作一团,赵云白袍已迫近百米,终咬牙吐出二字:

......

袁军撤退井然有序,既非溃逃亦非凯旋。

双方心照不宣——袁绍忌惮未现的刘备主力,赵云二人则庆幸避免死战。子龙将军!潘凤策马相迎,望着救命恩人热切道:主公大军何时抵达?

这...赵云面有难色,某奉军师令星夜驰援,主力尚在途...

潘凤如遭雷殛,恍若新婚夜掀开盖头却见虬髯大汉。

希望之火骤然熄灭——若袁绍识破虚实再度来攻...

思及此,潘凤猛然挥斧劈向身旁投石车。

木屑纷飞间嘶吼道:速来助我毁尽这些军械!

将军这是?

绝不能让袁本初再得利器!潘凤吐出口中木渣,眼中燃着决绝之火。

赵云听闻潘凤的提议,一时语塞。潘将军……”

“子龙将军有何指教?”

“这些攻城器械……是否非毁不可?”

“自然。

若袁绍再度来袭——”

“且慢。”

赵云打断道,“或许……我们可以将它们运回平原城,充作己用?”

潘凤沉默。

当赵云与潘凤率领部队返回平原城,身后数十架攻城器械引得百姓欢呼雀跃。

在淳朴的民众眼中,敌军溃退、缴获颇丰,便是无可争议的大捷。好!”

“誓死追随玄德公!”

欢呼声如潮水般涌来。

潘凤坦然自若地向人群挥手致意,而初次经历这等场面的赵云却有些恍惚——若非要民口中高呼的是刘备之名,他险些以为这满城拥戴皆为潘凤所有。将军!”

熟悉的嗓音响起,潘凤无奈摇头。

那少年不知为何总爱黏着他。酒洒了……但烧鸡还在!”

少年从怀中小心翼翼地取出油纸包,鸡肉已被压得变了形,“就是凉了些,可味道极好!”

潘凤心头一暖,轻笑着揉乱少年的头发:“凉了便不吃了。

待战事平息,我带你吃更好的——你想好要吃什么了吗?”

少年眼睛一亮,却又依依不舍地将烧鸡包好塞回怀里:“好!但这只还能吃……晚些我去老张头那儿赊点酒,都说他家的酒……”

听着耳畔的絮叨,潘凤已不觉厌烦。

少年说过,父母早亡,大约平日无人愿听他讲话。其实……也不算太吵。”

潘凤暗想。

夜色沉静。

平原的城墙许久不曾这般安宁。

往日此时,必是火把通明严阵以待。

少年蹑手蹑脚地翻上城头,避开岗哨,蜷在角落仰望星空。

繁星如沸。

若非战乱,这夜色该有多美。

他每晚都来。

总有人告诉他逝去的双亲会化为星辰——他是不信的。

洛阳天子尚且难登天阙,何况土里刨食的父母?

可他还是来了。

唯有此处无人驱赶,唯有此刻万籁俱寂。

今夜却莫名心悸。

少年忽然打了个寒战。

金属碰撞声在城头响起,三爪铁钩牢牢扣住南墙砖石。

少年呆立原地,连潘凤等人也未曾料到,袁军竟在败退当日便发动夜袭,选择的还是最难攻克的南墙。呃——

十步开外,一名守军捂着喷血的喉咙倒下。

少年蜷缩在阴影里死死捂住嘴巴。

这个死角很安全,只要保持安静就不会暴露。

但城门插闩正被敌军撬动。

他盘算着再忍耐片刻,等袁军离开就去报信。

只要不被发现就好。

正如他所料,登上城墙的敌兵确实没注意到这个角落。

几人打出暗号,抛下绳梯准备接应同伙。

少年深吸一口气。敌袭!南门告急!

清亮的呐喊突然划破夜空,在寂静的平原上回荡。报——

传令兵撞进营帐时,潘凤正在擦拭战斧。袁绍偷袭南门!弟兄们正在......

什么?潘凤踢翻案几腾身而起。

谁又能想到白天刚丢盔弃甲的袁绍,当夜就敢卷土重来?

擂鼓聚兵!全军驰援南门!潘凤抄起战斧冲出帐篷,让子龙速来接应!城在人在!

当他单骑杀到南门时,城墙已成人间炼狱。

不断有士卒从垛口坠落,在夯土地面砸出怵目惊心的血花。抵住!潘凤的怒吼让守军士气大振。

但下一秒,一支羽箭狠狠钉进他的肩甲。

城外军阵中,袁绍勒马凝视战局。子远,这就是你说的守军不及反应?

许攸额角沁汗:主公明鉴,虽出了岔子......

放箭!袁绍突然挥手。

遮天箭雨扑向城头时,他冰冷笑意里淬着毒:今日必要踏平此城。

“该死的!”

潘凤疼得咒骂一声,顾不上查看伤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