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苏晚几乎是顶着两个黑眼圈醒来的。昨晚她翻来覆去很久才睡着，脑子里反复回放着图书馆里那个牵手的瞬间，以及论坛上那些沸沸扬扬的帖子。
“契约恋爱”这个词，在理论上听起来简单，可当它真正开始实践，带来的心理冲击远超她的想象。
“晚晚，快看！论坛又更新了！”林薇薇捧着手机，像是前线战地记者，“有人扒出了你们更多‘细节’，说看到沈叙昨晚送你到宿舍楼下！虽然时间对不上，但说得有鼻子有眼的！”
苏晚接过手机扫了一眼，各种猜测和分析帖层出不穷，甚至有人开始“考古”她过去的校园墙作品，试图找出她“吸引”沈叙的“证据”。她叹了口气，把手机还给薇薇。
“别看了，越看越乱。”她揉了揉太阳穴，“今天还有硬仗要打呢。”
“三食堂之约！”林薇薇眼睛一亮，“需不需要僚机？我可以在旁边桌给你们拍照记录这历史性的一刻！”
“千万别！”苏晚连忙摆手，“你在旁边我会更紧张！让我自生自灭吧。”
上午的课程苏晚依旧听得心不在焉。下课铃一响，她的心就提到了嗓子眼。磨蹭到大部分同学都离开了，她才收拾好东西，慢吞吞地往三食堂走去。
三食堂是离经管学院最近的食堂，也是沈叙和他同学们最常出没的地方。选择这里“履约”，意图再明显不过。
她站在食堂门口，做了好几次心理建设，才鼓起勇气走进去。目光下意识地开始在人群中搜寻那个熟悉的身影。
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她就在一个靠窗的、相对醒目的位置看到了沈叙。他独自一人坐着，面前放着一份简单的午餐，正低头看着手机。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他身上，仿佛给他周身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与食堂的嘈杂格格不入。
他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抬起头，目光精准地捕捉到了站在门口有些无措的苏晚。
他没有说话，只是朝她微微颔首，示意她过去。
这一刻，苏晚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唰”地集中到了自己身上。窃窃私语声如同潮水般涌来。她硬着头皮，尽量让自己的步伐看起来自然一些，走到沈叙对面的位置坐下。
“吃点什么？”沈叙放下手机，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进行日常对话，仿佛完全没注意到周遭的暗涌。
“随……随便。”苏晚根本不敢抬头看四周，声音小的像蚊子叫。
“等着。”沈叙站起身，径直走向打饭窗口。
他这一走，苏晚感觉周围的压力非但没有减小，反而更大了。她如坐针毡，只能低头假装玩手机，心里默默祈祷沈叙快点回来。
很快，沈叙端着两个餐盘回来了。他将其中一个放在苏晚面前，里面是她平时爱吃的糖醋排骨和清炒时蔬，还细心地配了一碗紫菜蛋花汤。
苏晚愣了一下，他怎么会知道她的口味？是巧合，还是……调查过？这个念头让她心里微微一悸。
“谢谢。”她小声道谢。
“嗯。”沈叙应了一声，重新坐下，拿起筷子开始用餐。
两人之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只有餐具偶尔碰撞的轻微声响。苏晚食不知味，全部的神经都用来感知周围的环境和对面那个安静吃饭的人。
她能感觉到那些目光里的好奇、审视，甚至还有几道不那么友善的。其中一道尤其锐利，让她背脊发凉。她不用看也知道，那道目光的主人，很可能就是秦瑶。
果然，没过几分钟，一个带着香风的身影停在了他们的桌旁。
“沈叙，真巧。”秦瑶的声音依旧娇柔，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她今天打扮得格外靓丽，像是要出席什么重要场合，与食堂的环境格格不入。
沈叙抬起头，神色淡漠：“有事？”
秦瑶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在低着头的苏晚身上刮过，然后重新看向沈叙，脸上挤出一个笑容：“没什么，就是看到论坛上有些乱七八糟的传言，想来问问你是不是真的。”她顿了顿，意有所指地补充道，“毕竟，有些人为了博关注，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
苏晚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指甲微微陷入掌心。
沈叙放下筷子，拿起餐巾纸擦了擦嘴角，动作不疾不徐。然后，他做了一件让苏晚和秦瑶都意想不到的事。
他伸出手，越过餐桌，轻轻握住了苏晚放在桌面上、因为紧张而微微蜷起的手。
他的手温暖而有力，将她的手完全包裹住。不同于图书馆那次带着“表演”性质的匆忙一握，这一次，他的动作缓慢而坚定，带着一种宣告般的意味。
苏晚浑身一僵，猛地抬头看向他。
沈叙却没有看她，他的目光平静地迎向脸色瞬间变得难看的秦瑶，声音清晰而肯定：
“不是传言。”
四个字，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苏晚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也让周围竖着耳朵偷听的人群瞬间寂静。
秦瑶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和屈辱。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在沈叙那不容置疑的目光和紧握着苏晚手的动作面前，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我们正在吃饭。”沈叙逐客的意思很明显。
秦瑶死死地咬住下唇，狠狠地瞪了苏晚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我们没完”，然后猛地转身，高跟鞋踩在地面上发出清脆而愤怒的声响，快步离开了。
秦瑶一走，周围的窃窃私语声瞬间放大，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沈叙和苏晚——尤其是他们交握的手上。
苏晚感觉自己的脸颊烫得快要烧起来，她想把手抽回来，却被沈叙更紧地握住。
“别动。”他低声命令，语气带着不容反驳的力度，“戏还没完。”
他就这样握着她的手，旁若无人地继续用另一只手拿起勺子，舀了一勺汤送入口中，仿佛牵着她的手是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苏晚的心跳快得像是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他的手心温度源源不断地传来，熨帖着她微凉的皮肤，一种奇异的安全感混杂着巨大的羞赧，将她整个人笼罩。她甚至能感觉到他指腹细微的纹路和沉稳的脉搏。
这一刻，她分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扮演着一个虚假的角色，可心底某个角落，却因为这紧密的接触而滋生出一丝不该有的、真实的悸动。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沈叙终于慢条斯理地吃完了最后一口饭，松开了她的手。
那温暖的触感骤然消失，苏晚竟感到一丝莫名的失落。
“可以了。”沈叙站起身，端起餐盘，“下午有课，先走了。”
他依旧是那副清冷的样子，仿佛刚才那个在众人面前强势维护她、紧握她手的人不是他。
苏晚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自己那只还残留着他温度的手，心情复杂得像一团纠缠的毛线。
他刚才的维护，是为了契约，还是……有哪怕一丝一毫，是出于真心？
而她自己，在这场越来越逼真的戏里，还能分得清，什么是表演，什么是真实的心动吗？
她隐隐觉得，自己正在掉入一个由自己亲手签下的、名为“契约”的甜蜜陷阱。
（第六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