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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极殿内,落针可闻。

大皇子李琏那癫狂不甘的嘶吼仿佛还在梁柱间萦绕,而三皇子李琮那看似温文、实则字字推诿狡辩的表演,更是将这场兄弟阋墙、父子反目的悲剧推向了最丑陋的高潮。

所有人的目光,最终都汇聚到了那至高无上的御座之上。那里,坐着这个帝国的主宰,也坐着这两位罪孽深重的皇子的父亲。

老皇帝李晟,维持着站立的姿势,一只手死死抓着龙椅的扶手,那象征着无上权力的鎏金龙头,几乎要被他捏得变形。他的背脊不再挺直,微微佝偻着,仿佛那身沉重的十二章纹衮服,此刻有千钧之重。

他没有去看被拖下去、犹自咒骂不休的李琏,也没有去看下方那个面色惨白、眼神怨毒却再也无力狡辩的李琮。他的目光,空洞地落在前方,落在那些堆积如山的罪证上,又仿佛穿透了这一切,落在了遥远而模糊的过去。

曾几何时,李琏蹒跚学步,咿呀学语,也曾用软糯的声音唤他“父皇”,也曾被他高高举起,引得稚嫩的笑声在宫苑中回荡。那是他的嫡长子,他曾寄予厚望,悉心教导骑射武艺,期盼他能成为国之栋梁。

曾几何时,李琮聪颖好学,小小年纪便能在御前对答如流,引得群臣称赞。他性情温和,礼贤下士,也曾让他这个父亲感到欣慰,觉得此子或许能成为辅佐君王的贤王。

是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

是从他们开始懂得权力的滋味开始?是从他们身边聚集起越来越多的趋炎附势之徒开始?是从他们为了那个位置,开始明争暗斗、互相倾轧开始?

还是……从他这个父亲,始终未能明确储位,给了他们不该有的野望和错觉开始?

老皇帝的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李琏日渐骄横,结交武将,打压异己;李琮表面谦和,实则暗中结党,手段阴狠;他们在朝堂上的针锋相对,在后宫中的互相构陷……这些,他并非全然不知,只是总存着一丝侥幸,一丝属于父亲的、不愿面对现实的软弱。他总以为,他们尚存底线,总归是自己的骨肉。

可如今,这血淋淋的现实,这如山铁证,将他最后的一丝幻想也彻底击碎了!

贪墨国库,动摇根基;走私资敌,形同叛国;结党营私,把持朝局;甚至……勾结后宫,窥探禁密,刺杀储君!

这一桩桩,一件件,哪里还有半分父子之情?兄弟之义?君臣之伦?他们眼中,只有那冰冷的权力,只有对阻碍他们登上那个位置之人的刻骨仇恨!甚至连他这个父亲,在他们口中,也成了“偏心”、“老糊涂”!

李琏那怨毒的咆哮,如同最锋利的匕首,狠狠扎进了他早已千疮百孔的心。李琮那冷静的推诿与狡辩,更是让他感到一种彻骨的寒意。这就是他一手养大的儿子!这就是大夏皇朝的皇子!

“嗬……嗬……”老皇帝的喉咙里发出几声艰难而沙哑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声音,他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疲惫和悲凉,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他仿佛能看到,列祖列宗在九泉之下,正用失望而冰冷的眼神注视着他。

偏心?他偏心吗?他是偏心了!但是他偏向的从来都是大皇子李琏和三皇子李琮,对于六皇子李岩,那只是他曾经印象最为淡薄的儿子!生母位份不高,去得又早,这孩子从小便沉默寡言,资质看起来也平平无奇,在一众出色的兄弟中,如同影子般不起眼。他甚至很少在公开场合想起自己还有这么个儿子。当初接到他“死讯”时,自己心中除了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怜悯,更多的竟是一种“果然如此”的厌烦,甚至脱口而出的那句“废物”,如今想来,字字如刀,扎在自己的心上。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这个“废物”儿子,如同潜藏在深渊下的潜龙,一飞冲天!献奇珍,治瘟疫,造水车,平北境……一桩桩,一件件,无不彰显着远超同济的智慧、魄力与担当。他带来的那些“奇技淫巧”,实实在在地充盈了国库,强健了军队,惠泽了百姓。而自己,却曾因为他不懂“圣人之道”而暗自摇头,因为他手段“酷烈”而心生疑虑。

变了……都变了。

长子变得疯狂怨毒,次子变得阴险狡诈,而那个最不被看好的幼子,却成长为了支撑这摇摇欲坠帝国的擎天巨柱。

耳边似乎又响起了李琏那诛心的咆哮:“您是不是老糊涂了?!” 眼前仿佛又看到了李琮那看似恭顺实则推诿的虚伪嘴脸。他们兄弟相残,视国法如无物,视君父如仇寇,甚至不惜勾结外敌,刺杀储君!

他们……还是自己的儿子吗?

那最后一丝源于血脉的温情,在这残酷的真相和丑陋的互相攀咬面前,如同风中残烛,彻底熄灭了。剩下的,只有无尽的疲惫,深入骨髓的寒意,以及作为帝王,必须做出的决断。

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闭上了眼睛。仿佛要将这不堪的一幕,连同那些令人失望的往事,一同隔绝在外。殿内巨大的盘龙金柱,精美的蟠螭纹饰,此刻在他紧闭的双眼前,都化作了沉重的负担。

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苍老,不是身体上的,而是源自内心。数十年的帝王生涯,驾驭群臣,平衡各方,自以为掌控一切,却连自己的儿子都教育成这般模样。这是一种彻头彻尾的失败。

良久,在所有人屏息凝神的注视下,老皇帝终于睁开了眼睛。那双曾经锐利如鹰隼的眸子里,此刻只剩下冰冷的、属于帝王的绝对理性,再无半分父子之情。

他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连抬起手的动作都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他没有再看任何人,只是对着空处,用尽全身力气,却又轻飘飘地挥了挥手。

那挥手之间,斩断的是血脉亲情,落下的是帝国律法的铡刀。

司礼监大太监曹德早已候在一旁,见状,立刻上前一步,展开早已拟好的圣旨,用他那特有的、不带任何感情的尖细嗓音,清晰地宣读起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圣旨的开篇,定下了最终的基调。一个时代,随着老皇帝那疲惫的一挥手,彻底落幕。而属于李岩的时代,正以无可阻挡之势,正式开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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