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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明之治”的颂声,如同无形的潮水,从帝国的每一个角落涌向京城,也无可避免地传入了那些昔日顽固旧臣的耳中,冲刷着他们心中最后的不甘与壁垒。

柳谦,这位曾经的清流领袖、旧派势力的旗帜人物,自那日金殿逼宫失败,被“官降一级,罚俸一年,留职察看”后,便一直称病在家,深居简出。他并非真病,而是心病,一种信念崩塌、尊严扫地的顽疾。

他虽闭门不出,但府中并非与世隔绝。子侄辈在衙门当差,带回来的不再是同僚对新政的抱怨,而是漕运如何便捷,边贸如何红火,国库如何充盈的消息。昔日与他交好、一同逼宫的同僚,如今见面,言谈间也多了对皇帝魄力的叹服,对寒门官员能力的认可,甚至有人开始钻研起格物之学,试图跟上时代的步伐。

更让他心神不宁的,是来自河东老家的书信。起初,族中耆老还在信中痛斥清丈田亩是“刮骨吸髓”,抱怨家族损失惨重。但渐渐地,信中的语气变了。他们开始提到,因为配合新政,家族并未像其他几个死硬派世家那样遭到更严厉的清算;提到家族中几个原本科举无望的子弟,因在算学、管理上有些天赋,竟被地方官府征辟,有了新的出路;甚至提到,因为边贸开放,家族积压的皮货也找到了新的销路……字里行间,那股顽抗的怨气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甚至略带庆幸的复杂情绪。

真正击垮柳谦心中最后一道防线的,是他一次不得已的出行。他需前往京郊别院处理一些族产,马车行驶在重新铺设、平坦宽阔的官道上,他看到运河中白帆点点,新式漕船轻快地驶过;看到路旁新建的官学堂里,传出稚嫩的诵读声,内容似乎并非全是四书五经;看到集市上,百姓用低廉的价格购买着官医署配置的成药,脸上带着安心的笑容;甚至听到路边的茶摊上,几个老农正在津津有味地听着说书人讲述“圣天子智斗贪官”的故事,听到精彩处,轰然叫好,那一声声“皇上圣明”、“启明之治”,如同针一般扎在他的心上。

没有强征暴敛,没有民不聊生,没有礼崩乐坏……眼前的一切,与他以及他的同道们当初极力抨击、誓死反对的“末世景象”截然相反!这是一派他从未想象过的、充满生机与希望的盛世萌芽!

他回想起自己当初,抱着“祖宗成法不可变”的信念,联合众人,以死相逼,是何等的“悲壮”,如今看来,又是何等的……可笑与迂腐!皇帝并非胡闹,他走的是一条前所未有的路,而这条路,似乎真的能带领这个国家走向更强的未来。自己曾经的阻挠,险些成了历史的罪人!

一种前所未有的羞愧、悔恨与无力感,如同毒蛇般噬咬着他的内心。他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对着窗外明月,枯坐了一整夜。往日的意气风发,同道的慷慨激昂,金殿上的据理力争,赵阁老撞柱溅开的血花……一幕幕在脑海中翻滚,最终都化为了民间那一声声真诚的“皇上圣明”和那随处可见的“生祠”香火。

翌日,深夜。

宫门早已下钥,但一乘不起眼的青布小轿,却悄无声息地停在了宫门外。轿帘掀开,走下来的,正是形容憔悴、仿佛一夜之间真正老去了十岁的柳谦。他未着官服,只一身素色布袍,手中捧着一份早已写好的奏疏。

他对着守门的禁军统领赵铁,深深一揖,声音沙哑而疲惫:“劳烦赵统领通禀,罪臣柳谦,求见陛下。”

赵铁看着这位昔日权势滔天、如今却形销骨立的老人,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但并未多言,只是点了点头,转身入内禀报。

养心殿内,李岩并未安寝,仍在灯下批阅奏章。听闻柳谦深夜求见,他并未感到意外,只是淡淡说了句:“宣。”

柳谦步履蹒跚地走入殿内,扑通一声,不再是朝堂上那种带着姿态的跪拜,而是五体投地,以一种近乎卑微的姿态,将手中的奏疏高高举过头顶。

“罪臣柳谦……叩见陛下!”他的声音带着哽咽,额头紧紧贴着冰冷的地砖。

李岩放下朱笔,平静地看着他:“柳爱卿深夜入宫,所为何事?”

柳谦抬起头,老泪纵横,脸上再无半分往日清流领袖的矜持与傲气,只剩下彻底的悔悟与臣服:“陛下!罪臣……罪臣特来请罪!罪臣以往……识见昏聩,冥顽不灵,固执己见,罔顾圣意,更……更联合众人,逼宫犯上,实乃罪该万死!”

他重重磕下头去,声音颤抖:“然陛下宽宏,未取罪臣性命,仍许罪臣戴罪之身,观政于朝。罪臣闭门思过,又亲眼见得新政推行以来,国库充盈,百业俱兴,万民称颂……方知陛下圣心高远,非罪臣等迂腐之辈所能揣测!陛下所行之路,方是强国富民之正道!罪臣往日所为,不仅是抗旨不尊,更是……更是逆天而行,阻碍盛世啊!”

他泣不成声,将那份请罪疏再次高举:“罪臣自知罪孽深重,不敢乞求陛下宽宥。唯愿陛下明鉴罪臣悔过之心……罪臣……愿以此风烛残年,亲眼见证陛下开创之‘启明盛世’,若能得见,虽死无憾!”

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痛悔交加。这并非虚伪的表演,而是一个旧式士大夫在时代洪流冲击下,信念彻底崩塌后,最真实的崩溃与臣服。

李岩静静地看着他,许久,才缓缓起身,走到他面前,并未去接那奏疏,只是淡淡道:“柳爱卿,你能知错,朕心甚慰。往昔之事,朕亦有考量不周之处。然,正如朕曾言,水至清则无鱼。这朝堂,这天下,需要不同的声音,也需要像你这般,熟知旧制利弊之人,时时警醒朕与新政,莫要偏离航向。”

他话锋一转:“既然你愿亲眼见证这盛世,那便好好活着,好好看着。你的官职……暂且留着吧。望你日后,能以其才实学,真正为这‘启明之治’,添砖加瓦。”

柳谦闻言,浑身一震,再次以头抢地,泣不成声:“臣……谢陛下天恩!臣……必肝脑涂地,以报陛下!”

这一夜,养心殿的灯光很晚才熄灭。柳谦的深夜请罪,标志着一个时代的彻底终结。连最顽固的旧派领袖都已折服,新政的最后一丝阴霾也烟消云散。“启明之治”的光芒,终于毫无阻碍地,普照在这片焕发新生的土地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