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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迷 > 历史军事 > 知否之砚之护墨兰 > 第96章 摊丁入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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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摊丁入亩

江南的秋阳晒得稻田金灿灿的,稻穗沉甸甸地弯着腰,风一吹,便掀起层层金浪,裹着新米的清香漫过田埂。沈砚之蹲在田埂边,手里捏着半块刚从老农那里讨来的米糕,粗粝的口感里透着清甜。

老农姓陈,佝偻着背,手里的镰刀在石上磨得锃亮,准备开镰。他看着自家三亩薄田,又望了望远处地主家连成一片的稻田,忽然往地上啐了口唾沫:“沈大人,您说这世道公道吗?”

沈砚之放下米糕,认真听着。

“地主家有千亩地,家里男丁不过五个,缴的丁税跟我这三亩田、三个壮丁的税钱差不多!”陈老汉的声音发颤,手里的镰刀在石上划出刺耳的响,“我家小子去年娶媳妇,为了凑丁税,把耕牛都卖了,如今只能靠人拉犁,累得直吐血!”

旁边几个割稻的农户也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应和:“可不是嘛!丁税按人头算,不管你有多少地,有口气就得缴,这不是逼着穷人卖儿卖女吗?”“地主家雇着长工,长工的丁税却算在我们头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沈砚之的手慢慢攥紧,指甲深深嵌进掌心。他来江南巡查漕运已有半月,一路听的都是类似的抱怨。丁税,这延续了百年的人头税,早已成了压在无地、少地百姓身上的巨石——富户田多丁少,却缴着与贫户相差无几的税;贫户田少丁多,往往缴完税就剩不下多少口粮,一遇灾年便家破人亡。

“陈大爷,您放心。”沈砚之站起身,拍了拍老汉沾着泥的手背,“这税,不能再这么收下去了。”

回到驿站,他连夜挑灯疾书。砚台里的墨磨了又磨,笔尖在纸上划过,写下“摊丁入亩”四个大字。他主张:将人头税(丁税)分摊到田亩中,按田亩多少征税,有地多缴,无地少缴,地多者承担更多税负,地少者轻装上阵。这样一来,既能均平税负,又能让富户多承担社会责任,更能让贫户喘口气。

奏折递到京城时,朝堂上立刻炸开了锅。

“沈砚之这是要动摇国本!”户部尚书,也就是旧党元老张大人,将奏折拍在案上,气得胡须发抖,“丁税乃祖宗之法,岂能说改就改?富户纳的田税已经够多了,再摊丁税,怕是要逼得他们迁地避税!”

新党官员却持不同意见:“张大人此言差矣!百姓因丁税流离失所,才是真的动摇国本!沈大人的法子,让有地者多缴,无地者少缴,正是均平税负的良策,为何不能试?”

仁宗看着奏折,又看了看底下争论不休的群臣,最终拍板:“江南试点,再议。”

诏令传到江南,富商地主们像是被捅了马蜂窝。苏州的王员外连夜召集同乡,在酒楼里密谋:“这沈砚之是想断我们的财路!咱们联名递折子,就说他‘罔顾祖宗法,逼迫富民’,我就不信圣上不治他的罪!”

一时间,弹劾沈砚之的奏折像雪片似的飞向京城,有的说他“勾结贫户,意图不轨”,有的说他“年少轻狂,乱改税制”。连扬州的盐商们也凑过来,想借着这股风打压他——毕竟盐政改革时,沈砚之断过他们不少油水。

沈砚之却不慌。他知道,空口争论没用,得让圣上看见真实的民心。

他找来了江南最好的画师,带着他走村串户。在陈老汉家,画师记下了这样一幕:陈老汉接过新税单,看着上面“丁税摊入田亩,今年少缴三百文”的字样,枯槁的手微微发抖,转身从怀里摸出个布包,小心翼翼地取出几枚铜板,塞给孙子:“去,买块糖吃。”小孙子举着糖跑远了,老汉望着他的背影,笑得满脸皱纹都舒展开来。

在无锡的佃户村,画师画下了这样的场景:十几个佃户围着新税册,算着自家能少缴多少税。一个年轻媳妇红着眼圈说:“这下好了,不用卖陪嫁的银簪了,能给娃扯块新布做衣裳。”旁边的汉子们笑着起哄,有人往画师手里塞了块新蒸的米糕,沾着热气的甜香漫了满纸。

当然,也有不和谐的画面。在苏州王员外的府邸外,画师画下了家丁们撕碎新税单的样子,王员外站在台阶上,气得跳脚,骂骂咧咧的模样被画得入木三分。沈砚之特意让人将这幅画也收进图卷,备注:“富户有怨言,然未伤及根本。”

一个月后,《江南成效疏》连同那卷《税改民情图》送到了仁宗案头。疏中详细记录了试点地区的税银变化:贫户平均少缴丁税三成,富户多缴五成,而国库总税银不仅没少,反而因贫户缴税积极性提高,多收了一成。

仁宗先是翻着奏疏,眉头渐渐舒展,而后展开图卷,目光在陈老汉给孙子买糖的画面上停留了许久。画中的孩子举着糖,笑得露出豁牙,老汉的皱纹里都淌着蜜。他忽然想起幼时跟着父皇去民间,见过百姓因缴不起税而卖儿鬻女的惨状,眼眶不由得一热。

“利民之举啊……”他喃喃自语,提起朱笔,在奏疏末尾重重写下四个大字:“准行全国。”

沈砚之捧着朱批走出宫门时,正是暮秋。风里飘着街旁糖炒栗子的香气,混着远处粮店新米的清香,像极了江南稻田的味道。他抬头望了望湛蓝的天,觉得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身后传来脚步声,是欧阳修追了上来,手里拿着刚收到的江南来信:“沈老弟,陈老汉托人捎信来,说他家买了头小牛犊,还说要给你留袋新米呢。”

沈砚之接过信,信纸粗糙,上面的字歪歪扭扭,却透着股实在的热乎气。他忽然想起陈老汉说的“公道”二字,原来所谓公道,从不是纸上的条文,而是让缴不起税的人能留着耕牛,让卖不起糖的孩子能尝到甜,让千亩地的富户多担些责任——就像这摊丁入亩,把税银摊进田亩,也把公道,摊进了寻常百姓的日子里。

风穿过宫墙,带着远处市井的喧嚣,吹得沈砚之的袍角轻轻扬起。他知道,接下来还有无数阻力,富户的反扑、旧党的阻挠,绝不会少。但只要想起那卷图里百姓的笑,想起仁宗朱批里的“利民”二字,他就觉得,脚下的路踏实得很。

毕竟,能让田埂上的老汉笑出声,能让孩子嘴里尝到糖,这比任何朝堂上的争论,都更有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