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六章 万法道场·初鸣惊世
九九八十一日，于洪荒而言，不过弹指一瞬。
悬巢城外百里，昔日灵秀山谷已彻底改换容颜。有巢氏亲督建造的万法道场，依山势而走，借水脉而成，不见雕梁画栋之奢华，唯显恢弘大气与严谨秩序。巨大的圆形广场以青罡石铺就，其上隐隐烙印着增强结构、疏导能量的符文阵列，乃是力学与符文术结合之典范。广场四周，呈扇形分布着层层升起的石质看台，足以容纳数万生灵。道场中央，一座九丈高台巍然耸立，通体由暗蕴灵光的“镇灵石”砌成，古朴厚重，正是主讲法台。
道场边缘，由燧人氏亲自挑选、操练的“道场巡卫”身着统一制式的玄色灵甲，甲胄上流动着淡淡的能量光泽，手持以灵能核心驱动的长戟，肃然而立。他们气息沉凝，眼神锐利，修为最低者亦是真仙之境，虽仅三百人，却隐成阵势，气机连为一体，散发出令人心悸的肃杀之气，令一些心怀不轨者暗自凛然。
更为引人注目的是，在道场外围数个制高点上，悄然安置着数尊被厚重油布覆盖的庞然大物，虽未显真容，但那油布之下隐隐散出的能量波动，却让一些感知敏锐的大能者微微侧目——那正是简化版的“示威者”灵能炮。
旭日初升，万道金光刺破云层，洒在万法道场之上。
此刻，道场内已是万灵云集，喧嚣鼎沸。来自洪荒四海、八荒六合的生灵汇聚于此，形态各异，气息混杂。有仙风道骨、驾云而来的玄门修士；有妖气纵横、化形不完全的妖族精怪；有气血冲霄、身负图腾的巫族战兵；亦有佛光隐现、手持念珠的西方行者；更多的，则是形形色色、修为不一的散修异人。
他们或三五成群，低声交谈；或独自盘坐，闭目养神；或目光闪烁，不断打量着他方势力与这充满“奇异物事”的道场。好奇、质疑、不屑、期待……种种情绪交织于此方天地，使得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躁动不安的气息。
（青羽，妖族院生，化形为一青衣少女，眸若点漆，此刻正紧张地攥着衣角，目光在妖族聚集区搜寻：不知族中长老可会前来？若他们能亲眼见到圣师讲道，见到此间气象，或许就能明白，我格物院并非离经叛道之地……）
（磐石，巫族少年，身形壮硕如小山，古铜色的皮肤上巫纹隐现，他站在巫族来客外围，眼神带着倔强：哼，那些老顽固，还说圣师之道是歪门邪道！待会儿定要让他们见识见识，何为真正的力量运用！）
（某阐教三代弟子，身着月白道袍，面容倨傲，与同门低语：师尊言此乃旁门左道，今日我等便来看看，这人族圣师，有何能耐，敢妄自称‘道’！）
（一隐于角落的枯槁老道，气息晦涩，眼中却闪烁着求知的光芒：困于金仙门槛万余载，听闻此道另辟蹊径，或有一线机缘……）
忽而，天际传来清越鹤唳，只见祥云铺路，瑞气千条，一架由九只仙鹤牵引的玉辇缓缓驶来，玉辇旁跟着一位手持拂尘、面容古朴的道人。
“是太清天，玄都大法师到了！”有见识广博者低呼出声，引来一片骚动。玄都大法师，乃是太上老子唯一亲传，其身份地位，在洪荒可谓超然。他此番前来，虽只静坐于预留的云台之上，不言不语，但其本身，便代表了太清圣人的一种态度——静观。
几乎是前后脚，西方天空佛光普照，朵朵金莲凭空涌现，一尊面带慈悲笑容，身形圆润，手持念珠的胖大尊者，脚踏金莲而来，其身后跟着数名气息纯净的比丘。
“是西方教，弥勒尊者！”又有人道破来者身份。弥勒尊者笑容可掬，对着各方点头致意，随后便在玄都大法师不远处的云台落座，目光扫视道场，尤其在那些格物院展示的灵能机车、通讯符阵上停留片刻，眼中异彩连连。
（弥勒尊者心念转动：果然与众不同。此等器物，若能量产，用于普度众生，传播教义，当有无量功德。善哉，善哉，当结此缘。）
随着两位重量级人物的到来，道场气氛更显凝重。暗中，不知有多少道强横的神念在虚空中交织、试探，皆被道场下方那由有巢氏亲手布置、融合了结构力学与阵道精髓的“万象归元阵”悄然化解、抚平。
“铛——！”
一声清越悠扬的钟鸣，自悬巢城方向传来，响彻天地，瞬间压下了所有嘈杂。
钟声回荡间，只见格物院方向，一道清光如虹桥横空，瞬息而至。清光落于中央高台之上，光华散去，显出一位青袍道人身影。
正是昊！
他今日并未刻意散发威压，只着一袭简单青袍，长发以一根木簪束起，面容平静，眼神深邃如渊。然而，他仅仅是站在那里，便仿佛成为了整个道场的中心，所有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吸引过去。
（昊之本体现已从不周山悄然回归，与坐镇悬巢的气运分神完美合一。他感受着台下万道目光，心中古井无波：序幕已毕，正戏当开。）
“吾，昊，代格物院，谢过诸位道友，不远万里，莅临华胥，听吾宣讲‘物理大道’。”昊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位生灵的耳中，带着一种平和而坚定的力量。
开场白简单直接，没有丝毫繁文缛节。
一些来自传统大教、习惯了宏大排场和玄奥开场的存在，微微蹙眉，觉得未免太过“朴实”。
昊并不在意这些反应，他目光扫过台下万灵，继续道：“大道至简，衍化至繁。吾今日所讲，非是虚无缥缈之天道，而是这天地万物，运行之常理，存在之根基。此理，吾称之为——物理。”
话音甫落，他并指如剑，于身前虚空轻轻一划。
没有动用丝毫法力神通，仅仅是引动了周遭天地间最基本的水汽与灵机。刹那间，只见虚空生雾，雾气翻腾，迅速凝聚成一面光滑如镜的冰盘，悬浮于高台之前。
“此为何物？”昊指向冰盘。
台下有妖族嗤笑：“区区凝水成冰之术，我等妖族儿郎天生便可操控！”
昊不以为意，指尖轻弹，一道微不可查的灵光击中冰盘边缘。冰盘受此微弱之力，竟开始缓缓旋转起来。
“再看。”昊道。
随着冰盘旋转，其中心处，竟有点点水滴因离心之力被甩出，沿着切线方向，飞溅开来。
“水，本附着于冰盘，何以会飞离？”昊声音平和，抛出问题。
台下众生，大多愣住。操控水流，凝聚冰雪，对他们而言是本能或法术，何曾深思过水为何会“飞”出去？
（一名太乙散修，眉头紧锁：此等现象，司空见惯，然其理为何？似乎……并非单纯法力驱使。）
（玄都大法师，原本半阖的眼眸微微睁开一线，看向那旋转的冰盘与飞溅的水滴，若有所思。）
“非是法力，非是咒术。”昊自问自答，声音朗朗，“此乃‘力’之效也！吾称此力为——离心之力。物体沿曲线运动或旋转时，会产生一种背离圆心的趋势，此即为离心之力。万物运动，皆有其律，此乃物理之一斑。”
他并未深入解释公式定律，而是通过这最常见、最容易被忽略的现象，引出了“力”与“运动规律”的概念。
接着，他袖袍再拂，面前出现一根看似普通的木杆，一根石质支点，以及两块大小不一的顽石。
“此乃杠杆。”昊将木杆置于支点上，将小石置于一端，大石置于另一端。只见他轻轻拨动承载小石的一端，另一端那沉重得多的大石，竟被轻易撬起！
“嘶……”台下传来阵阵吸气声。若说方才的离心之力还有些玄乎，这杠杆之举却是肉眼可见的“以弱胜强”！
“何解？”昊目光扫过台下，“此乃‘力矩’平衡之理。力与力臂之乘积，谓之力矩。力矩相等，则可平衡。若能寻得合适之力臂，四两，亦可拨动千斤！”
“四两拨千斤！”此言一出，不少专注于肉身力量或神通的巫族、妖族，乃至一些体修，眼中顿时爆发出精光！此理若通，于战斗、于劳作，皆有无穷妙用！
（磐石激动地握紧拳头，看向身旁一位面露惊容的巫族大汉：族叔！你看！我就说圣师之道有用！）
（那巫族大汉怔怔地看着那被撬起的大石，喃喃道：“若将此理用于投掷巨矛……或用于搬运山石……”）
昊并未停歇，他指尖跃动，灵光勾勒，虚空之中，浮现出种种图像：热泉上涌，形成对流；声音传播，泛起涟漪；光线穿过棱镜，分散七色……
他以最朴实无华的语言，结合随处可见的现象，将“热传导”、“波动”、“光的色散”等基础物理概念，一一阐述。没有玄之又玄的道韵，只有清晰明了的规律描述。
许多修士初时还带着挑剔与不屑，但听着听着，神色逐渐变得专注，甚至凝重。他们发现，这位人族圣师所讲的内容，并非空谈，而是直指天地运转的某种底层规则，与他们平日修行中遇到的诸多现象隐隐对应，只是他们从未如此系统、如此清晰地思考过其背后的“理”。
（弥勒尊者脸上的笑容微微收敛，眼神深处掠过一丝震撼：直指本源，阐述规则！此非小道，实乃堂皇大道之基！这昊，竟有如此慧根与魄力，将天地法则如此剖析？）
然而，并非所有存在都乐于见此。
就在昊讲述“灵能作为一种能量，其转化与守恒”之际，一道阴冷尖锐的声音，陡然自妖族聚集区响起，打断了讲道：
“哼！巧言令色，哗众取宠！”
声音蕴含法力，如同冰锥刺入耳膜，让不少修为较低的听道者脸色一白。
只见一道乌光冲天而起，化作一尊身形高大、面容阴鸷、身着黑羽大氅的妖影，凌空而立，磅礴的妖气毫无保留地释放开来，搅动风云，赫然是一位大罗金仙巅峰的妖圣！其气息凶戾，目光如刀，直刺高台上的昊。
“吾乃北冥妖师宫麾下，黑羽妖神！”那妖神声若寒冰，“人族小儿，你在此大放厥词，妄谈什么物理大道，不过是些上不得台面的机巧之物！尔等孱弱人族，依仗些许外物，便敢藐视洪荒万族，蛊惑妖族儿郎，其心可诛！今日，本尊便让你知晓，何为真正的力量！”
话音未落，黑羽妖圣厉啸一声，双翼一振，万千根泛着幽蓝寒光的羽箭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直取高台上的昊！那羽箭不仅锋锐无匹，更蕴含着冻结神魂的极致寒意，所过之处，虚空都凝结出冰霜轨迹！
“放肆！”燧人氏怒吼，赤发倒竖，周身烈焰腾起，便要出手。
然而，高台之上的昊，面对这足以重创甚至灭杀寻常太乙金仙的恐怖一击，面色却依旧平静。他甚至没有去看那漫天袭来的死亡之羽。
就在那幽蓝羽箭即将临体的刹那——
“嗡——！”
一股无法形容的浩瀚气息，骤然自昊体内爆发！
并非他本身太乙金仙圆满的修为，而是那汇聚于格物院、于华胥国、于在场部分认同物理大道者身上的庞大人道气运，被他以秘法瞬间纳于己身！他的气息如同坐了火箭般疯狂攀升，瞬间冲破了太乙瓶颈，跨越寻常大罗，直抵大罗金仙巅峰之境！
磅礴的威压如同实质的海啸，以他为中心轰然扩散！那漫天袭来的幽蓝羽箭，在这股纯粹的、带着煌煌人道意志与秩序力量的威压面前，如同撞上无形壁垒，尚未靠近高台百丈，便纷纷哀鸣、崩碎、化为齑粉！
“什么？！”黑羽妖圣瞳孔骤缩，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这股气息……分明是大罗巅峰！怎么可能？！这人族圣师，明明之前气息只是太乙层次！
不仅是他，台下万灵，包括玄都大法师、弥勒尊者，乃至所有暗中窥探的大能，俱是心神剧震！
（玄都大法师眸光一凝：气运加持，暂时提升？不对，此法似乎更为精妙，仿佛他本就是气运核心……此人手段，果然不凡。）
（弥勒尊者笑容僵住，胖脸上肥肉微颤：大罗巅峰？！这……这昊隐藏得好深！）
然而，让那黑羽妖圣，让在场所有生灵更加骇然的事情，还在后面。
只见昊缓缓抬起右手，掌心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枚看似普通的玉符。那玉符古朴无华，唯有中央一道细微的剑痕，仿佛天然生成。
但就是这枚玉符出现的瞬间，一股凌驾于万物之上，斩灭一切、终结一切的恐怖剑意，如同沉睡了万古的凶兽，悄然苏醒了一丝。
昊的目光，第一次落在那黑羽妖神身上，眼神淡漠，如同俯瞰蝼蚁。
他没有说话，只是指尖在那玉符的剑痕上，轻轻一抚。
“铮——！”
一声微不可闻，却又清晰响彻在所有生灵元神深处的剑鸣，悠然荡开。
没有惊天动地的剑气，没有毁天灭地的光芒。
只有一道意念。
一道纯粹到极致，仿佛代表着天地间“截取”与“终结”本源的剑道意念，如同无形的涟漪，扫过黑羽妖圣。
那位大罗金仙巅峰的妖圣，所有的狰狞、所有的凶戾、所有的法力、所有的感知，在这一刻，仿佛被从这个世界生生“截去”！他僵在半空，双目瞬间失去神采，周身澎湃的妖气如同被戳破的气球般骤然溃散，庞大的妖躯如同断了线的木偶，直挺挺地从空中栽落，“轰”地一声砸在道场边缘，溅起一片尘埃，生死不知！
静！
死一般的寂静！
落针可闻！
万千目光，汇聚于高台之上那青袍身影，汇聚于他掌心那枚已然恢复平静的玉符。
通天剑符！
圣人之威！
无需言语，无需解释。这一刻，所有生灵都明白了那枚玉符代表着什么，明白了台上那位人族圣师，背后站着何等可怕的存在！
昊缓缓收起剑符，目光再次扫过台下万灵，声音依旧平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物理大道，阐述的是天地至理，追求的是知行合一。吾在此宣讲，是望与诸位道友共同探索天地奥秘，而非逞勇斗狠之地。”
他顿了顿，继续道，声音传遍四方：
“然，若有谁认为，可以凭借武力，打断此次讲道，亵渎求知之门……”
昊的目光变得锐利如刀，虽只展露一瞬，却让所有与之对视者，包括几位隐藏的大罗，都感到元神刺痛。
“……不妨试试。”
试试？
看着那躺在道场边缘，生死不知的黑羽妖圣，感受着那尚未完全散去的、令人灵魂战栗的圣人剑意，谁还敢试？！
方才还有些蠢蠢欲动、心怀叵测之辈，此刻尽皆噤若寒蝉，冷汗涔涔而下。那一点小心思，在绝对的实力与圣人背景的震慑下，瞬间烟消云散。
昊不再理会台下反应，仿佛刚才只是拂去了一粒微尘。他袖袍一挥，散去空中演示的图像，目光恢复之前的深邃平和。
“扰攘已毕，我们继续。”他声音清越，将所有人的心神重新拉回讲道本身。
“方才讲到，灵能作为一种能量，其转化与守恒……”
讲道之声，再次回荡在万法道场。
只是这一次，台下再无丝毫杂音，再无半分质疑与不屑。无数道目光聚焦于高台，充满了敬畏、震撼，以及前所未有的专注与渴望。
初鸣已惊世，物理大道之名，自此刻起，将真正撼动洪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