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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禁城的夏夜,闷热中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血腥气。武英殿的窗棂大开,却并无凉风入户,只听得见远处宫墙外隐约传来的巡夜梆子声,更衬得殿内死寂。

多尔衮并未安寝。他屏退了所有宫人,只着单衣,站在那座巨大的北直隶沙盘前。烛火将他的身影拉得扭曲,投在墙壁舆图上,随着火焰跳动,仿佛一头伺机而动的困兽。

案头,堆叠着两摞文书。一摞是来自江南粘杆处的密报,字里行间充斥着南明弘光朝廷“万事不如杯在手,人生几见月当头”的醉生梦死,以及江北四镇将领互相攻讦、克扣军饷的烂账。另一摞,则是工部与钦天监的奏报,关于西夷火铳仿制的停滞不前,关于历法推算的争执,关于招募西学人才的艰难。

“弹幕”在他脑中焦躁地闪烁:【火器差距太大!必须改革!】【科举制度僵化!需要新式学堂!】【海军!海军!】

便在这极致的静与脑海中的喧闹对峙时,殿外传来三声极有规律的叩门声——粘杆处最高等级的夜报。

“进。”多尔衮声音沙哑。

殿门无声开启,一个如同融入阴影的身影滑入,跪倒在地,双手呈上一封薄薄的、却仿佛重逾千钧的密信。来人是硕托生前最得力的副手,如今暂代粘杆处事务的巴尔泰。

“陛下,南京急件。史可法…拒绝了我们的招降。他誓死效忠弘光,正调集江北兵马,欲加固淮防。此外…”巴尔泰的声音压得更低,“我们的人确认,前明太子朱慈烺,并未死于李自成之手,可能已秘密南渡…”

多尔衮接过密信,就着烛火快速扫过。上面还有更详细的信息:史可法如何痛斥劝降的使者,如何与马士英政见不合却仍竭力筹措军备,以及关于太子踪迹的模糊线索。

“太子…”多尔衮眼中寒光骤盛。一个崇祯太子,比十个弘光皇帝更具号召力。这绝对是心腹大患!

几乎同时,另一名侍卫在门外急报:“陛下!工部郎中求见,说是有紧急军务!”

“传!”

工部郎中几乎是小跑着进来,脸色苍白,满头大汗,手中紧紧攥着一支明显有别于清军制式、造型更显精巧修长的火铳。

“陛下!不好了!仿制…仿制西夷的燧发铳,出了大问题!”

多尔衮眉头紧锁:“讲!”

“铳管强度始终不够,试射时炸膛了!伤了三名最好的工匠!奴才等仔细查验,发现并非铁料或工艺问题,而是…而是铳管内部的‘膛线’!我等技艺不精,刻划的膛线深浅不一,导致铳壁厚薄不均,承受不住新式火药的威力!若要强行使之齐整,耗时耗力,良品率百中无一!根本…根本无法大规模列装!”

郎中的话如同冰水,浇在多尔衮心头。他寄予厚望的技术优势,竟卡在了最基础的工艺门槛上!没有可靠的燧发枪,如何应对未来可能出现的、拥有更先进火器的西夷?如何以最小代价横扫江南?

屋漏偏逢连夜雨。

殿外又是一阵急促脚步声,一名浑身风尘的驿卒被侍卫引领进来,扑通跪倒,声音带着哭腔和恐惧:“陛下!八百里加急!阿济格贝勒军报!我军于湖北九宫山追及李自成残部,激战中…李自成…李自成他…坠崖身亡,尸首…尸首未能全获,只找到其金印与残破衣甲…”

“什么?!”多尔衮猛地转身,眼中第一次迸发出难以置信的震怒!没能拿到李自成的首级?!这等于让这条大鱼在即将入网时脱钩!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天下人会如何议论?那些潜在的野心家会如何借题发挥?!

“阿济格是干什么吃的!”他低吼道,声音中的杀意让殿内所有跪着的人浑身一颤。

短短一刻钟内,坏消息接踵而至:江南抵抗意志坚定、前明太子隐患、技术突破受阻、宿敌未能铲除…

压力如同实质的巨石,一层层压上多尔衮的肩头。他仿佛又回到了前世那种孤军奋战、四处起火、最终功亏一篑的噩梦边缘。

烛火噼啪一声爆响。

多尔衮深吸一口气,那冰冷的气息似乎将空气中所有的躁动和恐惧都冻结了。他脸上的震怒迅速褪去,重新变回那种深不见底的平静,甚至比之前更加冰冷。

他没有咆哮,没有失措。而是缓缓坐回案后,手指无意识地、极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

嗒。嗒。嗒。

声音在死寂的大殿里回响,敲在每个人的心上,比任何怒吼都令人窒息。

良久,他抬起眼,目光首先落在工部郎中身上。

“炸膛…是么?”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那就给朕继续试!死的工匠,厚恤其家。伤的,全力救治。赏格再加一倍!告诉那些工匠,朕不管他们用什么法子,钻、磨、刻、甚至给朕用舌头舔!三个月内,朕要看到至少一百支合格的燧发铳摆在朕的面前!做不到,工部上下,全部革职查办!”

“嗻…嗻!”郎中连滚爬地叩首,几乎是逃也似的退下。

“巴尔泰。” “奴才在!”巴尔泰一个激灵。 “太子之事,宁可信其有。粘杆处所有能动用的力量,给朕撒向江南!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但凡有敢窝藏或借其名号生事者,满门诛绝!至于史可法…”多尔衮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欣赏,随即被更冷的杀意覆盖,“他既求仁得仁,便成全他。让多铎做好准备,一旦火器略有小成,即刻南下。破扬州之日,朕要看到史可法的首级,挂在扬州城头。”

“嗻!” “告诉阿济格,”多尔衮的声音里听不出喜怒,“朕不要听借口。李自成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他便给朕继续找!将他残部,务必剿洗干净,一个不留。若再有何纰漏,让他自己提头来见。”

“嗻!”

一道道指令,清晰、冷酷、高效。将突如其来的危机,再次强行纳入他的掌控轨道。

所有人退下后,多尔衮独自坐在空旷的大殿里。烛火将他孤独的影子投在墙上,拉得很长。

他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被激发出的、更加冷酷的斗志。

意外总是会发生。硕托会死,火铳会炸膛,敌人会逃脱。 但这又如何?

他重活一世,不是来重复失败的。

技术壁垒?那就用重赏和高压去砸开! 敌人顽固?那就用更锋利的刀去碾碎! 内部掣肘?那就用更冷酷的手段去清除!

他闭上眼,脑中的“弹幕”依旧在疯狂闪烁,那些来自未来的知识,是他最大的依仗。

良久,他睁开眼,目光落在沙盘上南方那片广袤的土地。

声音低沉,却带着铁一般的决心: “朕倒要看看,是这世间的难事多,还是朕的手段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