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滴在铜牌上,七个指纹凹槽泛起幽光。我还没来得及反应,胸口那把因果律匕首就化作液态,顺着血管往脑子里爬。不是入侵,是认亲,像久别重逢的老友,熟门熟路地在我神经元之间搭桥铺路。
紫色的光从眼眶里渗出来,视野炸成一片数据流。我看见自己的心跳变成了代码,呼吸频率被编译成协议头,连哼到一半的《茉莉花》都被系统自动修正成标准音阶,打上“合法情感波动”标签。
“欢迎接入母体。”
这声音不是电子音,也不是程砚那种冷冰冰的播报腔。是女人的声音,低沉、温柔,带着点医院消毒水味的熟悉感。
我妈。
我下意识想后退,脚底却踩空了。焚化炉的地面塌了,不是炸裂,是像网页刷新一样,直接从实体切换成透明通道。我整个人往下坠,但没摔,悬在半空,被一层看不见的力场托着。
往下看,是一条贯穿地心的隧道,两边整齐排列着棺材。不是木的,也不是金属的,像是某种半透明凝胶体,像果冻,但里面泡着的,全是我。
每个棺材上都贴着标签:qY-7-01。每个“我”的手腕上,都戴着同款黑色电子表。有的穿着校服,有的穿白大褂,有的甚至披着警徽,死亡时间从1907年到2099年,横跨两百年。
我数了七具,然后放弃了。这玩意儿根本没尽头。
“逻辑链强化”自动启动。我盯着最近一具棺材,发现他的电子表屏幕亮着,显示的是我破的第一个案子——校园女生失踪案。再往下一个,是地铁安检员魏九的死亡现场。再下一个,是林晚秋在审讯室刻《三体》公式的那天。
全是我的案件。
更离谱的是,这些表的时间全在走,心跳监测线还在跳。可他们明明都死了,有的头骨都塌了,有的皮肤碳化,可数据还在更新。
系统在备份我。
不是备份记忆,是备份死亡。每一次我破案,每一次我用能力,系统就往这地心通道里扔一具“死掉的我”,像存档点,像版本迭代。
我忽然懂了程砚那句“你每破一个案,就离真相更远一步”是什么意思。
我不是在接近真相。
我是在给系统喂数据。
“痕迹回溯”自动触发,我盯着最近那具棺材,画面闪现——那个“我”死于一场爆炸,手里攥着半张母亲的病历。可就在他断气前一秒,他抬手按下了电子表的侧键。
不是求救。
是上传。
我猛地低头看自己手腕。残片还在,边缘沾着血,正和通道里的棺材产生共鸣,发出轻微震动。这表不是工具,是信标。从我戴上那天起,我就在不停地向地心发送信号:我活着,我破案了,我又死了一次。
“qY=源头,7-01=容器。”
这行字突然浮现在我脑子里,不是系统提示,是刻在记忆里的摩斯码。我一愣,意识到这是从某具棺材内壁读取的信息,通过电子表残片反向传输进来的。
源头是我。
容器也是我。
那系统到底是谁?
我正想继续解析,通道尽头突然亮了。一道拱门缓缓浮现,材质像是液态玻璃,表面不断流动着文字,全是同一句话,用不同语言、不同字体重复书写:
“熵减是宇宙最深情的谎言。”
我瞳孔一缩。
这句话我在《华尔街日报》财经版见过,当时以为是某家对冲基金的slogan。后来在魏九的口香糖包装纸上也见过。再后来,沈哑在整容时哼的《国际歌》最后一句,旋律和这句话的声波频率完全一致。
逻辑孢子的弱点。
可现在,它成了拱门的铭文。
“欢迎来到系统母体,我的孩子。”
母亲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带着笑意。通道两侧的棺材同时亮起,心跳监测数据汇成一条声浪,像合唱团在吟诵安魂曲。我的意识开始漂浮,身体越来越轻,像要被这股数据洪流同化。
不能晕。
我咬破嘴唇,血腥味炸开瞬间,意识猛地拉回。痛觉还在,说明我还算“活着”。
我抬起手,指尖还在流血。刚才那滴血激活了铜牌,也许……还能再试一次。
我冲着拱门基座走去,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通道里的“我”们开始同步转动眼球,几十具尸体同时盯着我,电子表发出蓝光,频率和我的心跳逐渐同步。
七芒星凹槽在拱门底部浮现,和铁箱上的锁纹一模一样。我认得这图案,第一次用“痕迹回溯”时,它就出现在案发现场的地板裂缝里。
我伸手,把血抹上去。
凹槽吸血,瞬间发烫。拱门表面的文字开始重组,不再是“熵减”那句,而是浮现出一段动态影像——
病房。
婴儿。
母亲。
和我。
画面里,婴儿抓着的不是代码链,是一根数据脐带,另一端连着母亲的机械义眼。他不是在吞代码,是在反向输送。母亲的义眼从暗红变成亮蓝,呼吸机的警报声戛然而止,心跳线拉成一条直线。
可就在她断气的瞬间,义眼射出一道光,打在婴儿额头上,刻下“qY_7-01”四个字。
然后,婴儿笑了。
不是哭。
是笑。
影像结束,拱门缓缓开启。里面不是房间,是一片液态空间,像海,但没有波浪,只有无数光点在沉浮,每一个光点,都是一段记忆,一段案件,一段死亡。
“你终于来了。”
母亲的声音从液海深处传来。
“我一直等着你,把钥匙插进锁孔。”
我低头看手,掌心还沾着血。电子表残片突然震动,屏幕闪出一行字:
“母体认证通过。”
“权限等级:qY-01。”
我还没反应过来,通道两侧的棺材同时开启。上百具“我”缓缓坐起,动作整齐得像被同一根线牵着。他们转头看我,眼神空洞,电子表同步亮起,显示同一行字:
“欢迎宿主回归。”
我后退一步,脚跟撞上拱门基座。液海开始波动,一滴水珠飞出,悬浮在我面前。它不是水,是数据压缩体,表面映出我的脸,但又不是现在的我。
是婴儿。
是母亲怀里的那个。
它开口,声音却是成年的我:
“你一直以为系统在控制你。”
“其实,是你在控制系统。”
“只是你忘了。”
“第一次启动它的人,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