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培生说“启动前奏”的时候,我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跑。
不是往门口冲,也不是翻窗,而是把林晚秋往怀里一搂,左手死死按住电子表。表盘还在震,像被什么东西卡住的齿轮,发出断断续续的嗡鸣。我知道它在反向追踪那台老服务器,但更清楚——赵培生不会给我时间查下去。
就在他嘴角扬起的瞬间,表底突然烫得吓人。
下一秒,空气像被拧了一把,眼前一黑,整个人像是被塞进洗衣机甩了三圈,耳朵里全是高频电流声。等我能站稳,脚底已经不是办公室的地毯了。
是金属。
冷,滑,有点湿。
我靠墙蹲下,先摸林晚秋的脖子,脉搏还在,微弱但稳定。她眼皮底下那层绿光没散,反而更明显了,像埋了根会呼吸的光纤。我抬手看表,时间还是停在十点十七分,但信号格空了,系统界面一片灰,连“逻辑链强化”都成了不可点击的暗标。
操,被踢出系统了?
我摸出打火机,“啪”地打着。火苗晃了一下,四周终于有了轮廓。
环形空间,直径大概二十米,墙上一排排透明舱体,像超市里的冷鲜柜,只不过里面躺的不是牛排,是人。
准确说,是六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短发,瘦脸,连右眉尾那道小时候摔破的疤都分毫不差。他们闭着眼,身上插满管线,胸口缓慢起伏,脑后连着数据线,另一头扎进中央的操作台。台子上摊着一本泛黄的册子,封皮写着四个字:**清源实验日志**。
我咽了口唾沫,火苗被我呼吸带得抖了抖。
这不是梦境,也不是伪造现实。打火机的热度还在指尖,墙上的金属反光带着铁锈味,每一口呼吸都沉甸甸的。我低头看自己手,刚才在办公室被玻璃划的口子还在渗血,血珠顺着虎口往下滴,落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嗒”声。
我用袖子擦了擦,起身往操作台走。
日志封面有个凹槽,形状像手掌,边缘一圈细密的针孔。生物锁。我试着把流血的手按上去,没反应。又掰开林晚秋的手指,挤了点血上去,刚沾到封面,“滴”一声,舱体开始嗡鸣,头顶的红灯闪了起来,像是触发了什么充能程序。
我赶紧抽手,红灯才停。
“只有第七代能开启记录,前六次……都死了。”
声音从墙壁里冒出来,机械录音,但语气熟得让我头皮发麻。
是程砚。
我盯着那六个“自己”,脑子里突然蹦出母亲临终监控里的画面——她躺在病床上,手指在墙上划,留下一串血字。那时候我还小,看不懂,但现在想来,那不是胡乱抓挠,是挣扎着要留下信息。
我咬破舌尖,把血抹在日志封皮上。
“滴。”
封面自动翻开,第一页浮现出动态文字,像是用血写的,还在缓缓蠕动:
> **第七波适配者陈默,基因融合成功率92%。前六位因情感过载死亡,唯第七位存活,记忆已分割存入七载体。**
我盯着那行字,像被人从后脑勺灌了冰水。
第七波?适配者?
我他妈是第七个实验品?
目光不受控制地扫向培养舱。01到06,编号清晰。他们每一个,都曾“活”过,然后因为“情感过载”被淘汰。而我,因为能扛住情绪冲击,成了唯一通关的“产品”。
难怪每次破案后,脑子里都会闪回一些从没经历过的画面——解剖室的冷光、铁箱的锁扣声、钟楼的齿轮转动……那些不是记忆,是系统往我脑子里塞的残片,是前六次失败者的遗言。
我低头看电子表。
界面突然亮了。
不是任务推送,也不是能力提示,只有一行小字浮在角落:
> **情感模块完整度100%**
我愣住。
完整度?什么意思?我什么时候……被拼凑齐了?
正想着,怀里林晚秋突然抽搐了一下,嘴唇动了动,声音轻得像梦呓:
“你不是……第七个,是……最后一个钥匙。”
我没吭声,盯着那行字反复看。
情感模块完整……系统等的不是我破案,是等我“完整”。它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我当使用者,它要的是一个完整的“人”,一个能激活最终协议的容器。
而我,刚刚在教务处那一通操作,反向追踪、识破伪造视频、踹翻赵培生——全在它的剧本里。它甚至可能希望我识破,因为只有识破,才能触发“情感共鸣”,让那些分散的记忆碎片自动归位。
我他妈就是个拼图游戏的最后一个零件。
我抬头再看那六个“自己”,突然觉得他们不是失败者,是替我死过的兄弟。
01号,可能是在第一次任务时,看到尸体崩溃了;
02号,也许是在发现母亲死因时情绪崩盘;
03号,说不定是在林晚秋觉醒那刻,无法承受真相……
他们每一个,都差一点就成了我。
而现在,我站在这儿,脑子清楚,手能动,还能冷笑。
可笑的是,我还以为自己是在对抗系统,结果一路走来,全是它铺的路。辣条、哼《茉莉花》、床底的铁箱、七把铜钥匙……这些我以为是线索的东西,可能全是它用来测试我情感稳定性的关卡。
我伸手摸了摸左腕的电子表。
它现在安静得像块普通手表,可我知道,它还在记录,还在评估,还在等我下一步动作。
“你完整了。”我低声说,不知道是对系统,还是对自己。
就在这时,操作台的日志自动翻页,第二页弹出一段视频预览缩略图:昏暗实验室,穿中山装的程砚站在培养舱前,手里拿着注射器,镜头扫过七个小婴儿,六个已经不动了,只剩最后一个睁着眼,冲镜头笑。
笑得和我现在一模一样。
我手指悬在播放键上,没按。
不是怕,是突然觉得没必要。
真相已经摆在这儿了,看不看,都不影响结果。我就是第七个,是唯一活下来的,是钥匙,是容器,是系统等了七次的“完美适配者”。
可问题是——
我到底是谁?
是陈默?
是第七代实验体?
还是前六个人加起来的残影?
我低头看林晚秋,她脖颈的绿光微微闪烁,频率和操作台的呼吸灯同步。她刚才说“最后一个钥匙”,不是“第七个”,是“最后”。
难道前面六个,根本不算数?
我正想再翻日志,电子表突然震动。
界面刷新,那行“情感模块完整度100%”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串倒计时:
> **最终协议启动准备中:00:03:00**
三分钟。
没有提示,没有选项,没有“是否确认”。系统直接开始计时。
我猛地抬头,看向那扇刻着“系统终结”的门。刚才林晚秋昏迷中,手不知怎么碰到了机关,门开了条缝,里面黑得看不见底。
现在,那条缝正在缓缓扩大。
我抱起林晚秋,后退两步,背靠墙。
倒计时还在走。
00:02:47。
我摸出打火机,又“啪”地打着,火光照亮操作台上的日志。
最后一页,有一行手写的小字,墨迹陈旧,但笔锋凌厉:
> **钥匙不是用来开门的,是用来毁掉锁的。**
我盯着那句话,火苗晃了晃。
门外的黑暗,像是活的一样,缓缓往外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