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开的瞬间,风就没了。
我站在原地,手里还攥着那张照片,指尖压着“别让他活成你”那行字。铁门在身后缓缓合拢,发出一声闷响,像是某种容器被密封。
眼前不是档案库,也不是通道。
是黑。纯粹的、吞光的黑。
电子表没信号,系统静默,连心跳声都像被抽走了。我摸出粉笔,在地上划了一道。不是为了标记,是为了确认——这道灰痕是真的,不是系统伪造的幻觉。
上一次被骗,是魏九死前。
我不能第三次信错人。
正要往前走,忽然听见一声极轻的“咚”。
像心跳。
又一声。
我顺着声音挪过去,脚下踩到一块金属残片,发出脆响。再往前两步,轮廓出来了——是焚化炉的残骸,歪斜地嵌在墙里,像是从别的空间硬塞进来的。
炉子上盘坐着一个人。
沈哑。
他闭着眼,左手插在七根光纤里,蓝光顺着血管往上爬。右手悬空,七颗佛珠浮在半空,一颗一颗,正慢慢拼成一个圈。
我没动。
他也没动。
直到一颗佛珠“咔”地卡进最后一环,整串佛珠突然亮起暗红的纹路,像是烧红的铁丝弯成的。
“你迟了0.7秒。”他睁开眼,声音平静,“魏九的记忆碎片,干扰了系统对你的定位。”
我喉咙一紧:“你怎么知道?”
“我修过他三十七次尸体。”他低头看了眼左手接口,“最后一次,他嘴里还嚼着蓝莓口香糖。你说,系统删人的时候,会不会连口味偏好也一起格式化?”
我没接话。
他不是在开玩笑。这种事,没人开得起玩笑。
我举起照片:“我妈的遗言,你懂什么意思吗?”
他盯着那行字,足足五秒,才说:“她不是怕你变成程砚。她是怕你变成所有被系统复制的‘你’。”
我心头一震。
他抬手,佛珠缓缓旋转:“这串珠子,不是装饰。每一颗,都存着一个‘陈默’临死前的七秒记忆。我从第一具尸体开始收集,整整一百一十七个。”
“包括我妈?”
“包括她。”他点头,“但她最后七秒,不是恐惧,不是痛苦,是哼歌。”
我愣住:“什么歌?”
“《国际歌》。”他看着我,“所有适配者,死前都在哼同一段旋律。系统封了这段数据,但我用整容刀撬开了脑干残留的神经电信号。”
我忽然想起什么:“魏九临死前说,‘他们不是敌人,是被删掉的我们’。”
“他说对了。”沈哑轻声说,“你不是唯一活着的陈默。你是唯一还没被回收的。”
空气凝住了。
我握紧照片,指节发白:“这串佛珠,到底能干什么?”
“开门。”他抬手,佛珠缓缓升起,“真正的旧档案库,不在这个维度。它被锁在时间褶皱里,需要用‘集体记忆’当钥匙。”
“可有三段记忆被加密了。”
“我知道。”他看向我,“你母亲的照片,能触发共振。但只有共振不够,得有人把七段记忆同时接入系统裂缝。”
“你打算怎么做?”
他没回答,而是抬起左手,神经接口的光猛地暴涨,七根光纤像活了一样,往墙上一扎。整面墙开始扭曲,浮现出七个模糊的人影——都是我。
“这七个人,”他说,“是你母亲参与实验后,最早被系统清除的适配者。他们的记忆,我藏在城市光纤最底层,用整容师的身份做数据掩护。”
我盯着那七个人影:“你为什么帮他们?”
“因为我也是被删掉的那个。”他笑了笑,“1985年,清源计划第一批失败品。他们以为我死了,可我只是被塞进了殡仪馆的名单里,成了‘无名整容师’。”
我忽然明白为什么他能修尸体、能跳焚化炉、能带着我逃出系统监控。
他根本不在系统名单上。
他是漏洞。
“准备好了吗?”他问。
“佛珠怎么变成钥匙?”
“它本来就是。”他伸手,轻轻一拨,佛珠散开又重组,这次拼成的不是圆,是一把形状诡异的钥匙,尖端带着螺旋纹路,“七段记忆共鸣,就能切开时空。但切口只能维持0.03秒。”
“我怎么进去?”
“得有人在里面启动桥梁程序。”
我脑子一炸:“你要进去?”
“不。”他摇头,“我要成为桥梁。”
我冲上前一步:“你他妈疯了?”
他忽然笑了:“陈默,你记得你第一次进停尸房吗?你一边啃辣条一边哼《茉莉花》,手抖得像帕金森。可你还是把那具女尸的死因说出来了。”
我僵住。
“你不怕死,你怕记错。”他看着我,“而我……早就死过一百次了。这次,我想选一次怎么死。”
我没说话。
他伸手,把母亲的照片贴在佛珠钥匙中心。刹那间,七颗珠子同时震颤,发出低频嗡鸣。墙上七个人影开始同步呼吸,像是被同一根线牵着。
“开始吧。”他说。
我后退一步。
他左手猛然插入自己胸口,神经接口直接扎进心脏位置。蓝光炸开,像电流贯穿全身。佛珠钥匙悬浮而起,对准墙上一道凭空出现的裂痕。
“等等!”我喊,“你还有一句话没说完!魏九死前你是不是想说什么?”
他转头看我,嘴唇动了动:
“告诉林晚秋……《国际歌》的旋律能……”
话没说完,整把钥匙“轰”地插进裂痕。
时空像玻璃一样碎开一道口子,里面是无尽的黑暗走廊,两边摆满档案盒,每个都写着“陈默”。
裂口只有手臂宽,边缘不断收缩。
“走!”他吼。
我冲过去,却被一股力量猛地推开。
七道人影破墙而入。
不是孢子敌对者,是七个完整的我。
他们穿着不同年代的警服、校服、实验服,眼神冰冷,动作整齐划一,像是从同一台机器里打印出来的。
“逻辑闭环进化版。”沈哑冷笑,“这次他们不再靠‘缺失’同步,而是靠‘完整复刻’。”
“怎么破?”
“破不了。”他盯着那七个人,“但可以拖。”
他右手猛地攥住佛珠钥匙,左手心脏处的接口爆发出刺目蓝光。整条手臂开始崩解,光点一缕缕飘向钥匙。
“你不是要答案吗?”他咬牙,“那就拿去。”
钥匙轰然转动。
时空裂隙骤然扩大,0.03秒的窗口,被硬生生拉到0.05。
那七个“我”同时扑来。
沈哑迎上去,用身体挡住他们。
我看见他的脸开始透明,皮肤下浮现出无数行滚动的数据,像是系统正在强行回收他的存在。
“走啊!”他吼。
我咬牙,冲向裂隙。
最后一刻,我回头。
他站在七个“我”中间,右手高举佛珠钥匙,左手插在心脏,整个人像一盏即将熄灭的灯。
他的嘴唇又动了动。
我没听清。
但我知道他在说什么。
——别信系统。
我跳进裂隙。
身后,整片空间轰然闭合。
黑暗中,我听见一声极轻的断裂声。
像是佛珠的线,断了。
我落在地上,手里多了一把钥匙。
佛珠形状,暗红纹路,尖端还带着一滴未干的血。
我抬头。
走廊尽头,一扇青铜门静静立着。
门上刻着一行小字:
“起点即终点。”
我站起身,钥匙攥在掌心,血顺着指缝往下滴。
滴在门缝里,发出“滋”的一声,像是烧红的铁浸进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