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还在往下滴,一滴一滴砸在金属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嗒、嗒”声。
芯片嵌在太阳穴旁,像一块烧红的铁片贴在神经末梢。疼得清醒,也疼得真实。
我听见那句“欢迎回家,弟弟”还在脑子里回荡,不是幻觉,是某种确认——就像考试最后一题突然告诉你标准答案,前面所有错题都变得合理了。
记忆闸门裂开一道缝。
我看见两个婴儿舱并列摆在无菌室中央,玻璃罩上凝着水汽。一个编号是a-1,另一个是a-2。母亲的基因图谱在屏幕上跳动,像心跳曲线。程砚站在操作台前,手指悬在终止键上方,低声说:“双生子只能活一个。”
然后画面切到校园后山,那个失踪女生倒下的瞬间,她的手摆成一个奇怪的角度——和我在床底铁箱里发现的铜钥匙排列方式一模一样。
再切到地铁隧道深处,焚化炉前整齐摆放的皮鞋,左脚全部朝北,右脚微偏十五度,正是我小时候踢足球时习惯的站姿。
一切都在指向同一个事实:我不是第一个“我”。
另一个我,没被选中,也没死。他被送进了时间褶皱,像一颗被丢进下水道的硬币,沉了很久,终于被人捞出来,擦干净,重新投进这个世界。
而现在,他要回来改写规则。
“原来……我们是同一批实验产物。”我喃喃。
魏九靠在控制台边缘,右眼已经看不见东西,但他的手还撑着地面,指尖微微抽搐。柯谨蹲在地上,怀表盖开着,指针缓慢转动,像是在计算某种延迟。沈哑闭着眼,佛珠碎屑围成一圈,漂浮在她头顶,像一层薄雾。
他们还没完全恢复,但我知道,不能再等了。
我咬破舌尖,把血抹在半截断裂的佛珠上,用力捏紧。
“痕迹回溯。”
三秒影像浮现空中:雪夜,钟楼脚下,两个身影对峙。穿着校服的我握着刀,对面那人穿着褪色中山装,脸模糊不清,可动作和我一模一样——连抬手时小拇指翘起的习惯都分毫不差。
“我不是唯一的结果!”我吼出声,声音撕裂空气,“他是被抛弃的那个!他要回到实验当天,杀死还在培养舱里的我,让世界只剩下他!”
话音落下,没人说话。
但柯谨猛地抬头,怀表指针“咔”地跳了一格。
魏九的手掌按地,残存的量子信号捕捉到一丝频率同步,嘴角抽了一下。
沈哑闭着眼,右手缓缓抬起,碎珠自发旋转,形成环形阵列,能量场重新凝聚。
他们懂了。
不需要更多解释。
我低头看了眼左腕,电子表只剩下一个空壳,芯片全被抠了出来。最后一块正插在我太阳穴旁,电流顺着血管往大脑深处钻。
“逻辑链强化。”我启动能力,极限模式。
系统警告弹出来又消失,像卡顿的弹窗。视野瞬间被数据流覆盖,未来七秒的时间线分裂成无数分支,我在其中快速筛选——敌人会出现在哪三个节点?
第一,空间折叠完成后的锚定点;
第二,能量峰值上升时的控制中枢;
第三,钟楼投影坍缩成奇点的瞬间。
只要我能踩准这三个位置,哪怕只快0.1秒,就有机会打乱他的节奏。
我深吸一口气,开始哼《茉莉花》。
不是为了镇定。
是为了激活体内残留的清源基因。那些被封锁的序列,会在特定频率下共鸣。就像老式收音机调频,找到对的波段,就能接收到不该存在的广播。
旋律一起,身体忽然轻了一瞬。
我知道,它听见了。
头顶的黑洞漩涡开始收缩,边缘泛起金属般的光泽,像是某种装置正在启动。那是钟楼的核心——逆转时间用的锚点发生器。他想倒带回实验当天,亲手按下终止键。
不行。
我不能让他决定谁该活着。
我迈出第一步。
脚落地的瞬间,空间扭曲,现实与残像交错闪现。我看见自己倒下,看见自己尖叫,看见自己跪在地上抱着头颅,血液从指缝里涌出。
都是未来的可能性。
我没停。
第二步,落在断层边缘,身体几乎倾斜坠入虚空,但我抓住了一根垂落的电缆,借力跃向前方。
第三步,直接踏进一片光影重叠区。这里的时间流速不同,每走一步都像在泥浆里奔跑。
但我算过他的轨迹。
他知道我会来,所以他预判了我的预判。
可他忘了——
我经历过十七次记忆闪回,破解过二十三起离奇命案,每一次破案都让我更接近真相一点点。
而他,一直活在过去。
我冲进黑洞中心,迎向那道早已等候的身影。
他站在光幕前,背对着我,穿的衣服和我一样,发型一样,连呼吸频率都一致。
但他转身时,脸上没有五官,只有一片平滑的皮肤,像是被什么东西抹去过无数次。
“你迟到了。”他说,声音是我自己的回声。
“不,”我抬起手,掌心还插着芯片,“我是来补考的。”
他笑了,虽然没有嘴。
下一秒,整个空间剧烈震颤,钟楼投影炸开刺目光芒,能量潮汐席卷而来。我被掀飞出去,撞在墙上,肋骨处传来锯齿般的钝痛,嘴里全是血腥味。
但他也没好到哪去。
那一笑,让他面部出现裂痕,像是石膏像裂开缝隙,露出底下流动的黑色物质。
那是逻辑孢子的寄生痕迹。
他不是纯粹的人类觉醒者,他已经成了它们的容器。
难怪他要重启实验——不是为了活下去,是为了制造一个“完美社会”,然后集体跳进焚化炉,完成孢子的收割仪式。
而我,是唯一的变量。
因为我会为了救一个人,毁掉整个世界。
这个逻辑,它们无法理解。
我撑着墙站起来,抹了把脸上的血,盯着他。
“你知道为什么系统选的是我吗?”
他没回答。
“因为你只会执行命令。”我一步步往前走,“而我会问——凭什么?”
他抬手,空气中浮现因果律匕首的虚影,刀刃由无数公式构成。
我也抬手,把最后一块芯片狠狠按进胸口。
剧痛炸开,意识几乎涣散。
但在彻底失去知觉前,我看到了。
在那片空白的脸背后,有一行极小的字,刻在颅骨内侧:
**“失败品a-2,建议销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