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的梯井传来滑落声,我立刻把林晚秋往墙边一拽,手电光扫过去却什么都没照到。风从竖井里往上吹,带着一股铁锈混着旧纸的味道。
我重新戴上防水袋里的电子表,裂开的表壳还在渗蓝光。这玩意儿现在就像个坏掉的夜灯,但好歹还能当个扫描仪用。我把光束贴着井壁往上推,发现内侧有一道斜向下的划痕——不是指甲抠的,更像是金属钩子刮出来的。
“有人下来过。”我说。
林晚秋没出声,手指压在笔记本封面上,那滴暗红液体已经不动了,凝在彼岸花的茎上,像一滴干透的血。
我蹲下身,在地面敲了三下匕首柄,发出清脆的响。如果上面真有活物,这种节奏会让人误以为我们走了。可等了几秒,除了风,再没别的动静。
就在这时候,角落里走出一个人。
他穿着地铁安检员的制服,右眼泛着幽蓝的数据流光,嘴里嚼着蓝莓味口香糖,腮帮子一动一动的。是魏九。
“你们来得比预测快了7分13秒。”他说完,又嚼了两下。
我盯着他那只发光的眼睛,“你怎么在这?”
“我在b2层东侧通风管发现了半片鞋印,和你上周踩进法医实验室的泥痕一致。”他吐出口香糖,换了一块新的,“顺便提醒你,你现在站的地方,是1985年‘清源计划’第一次人体融合实验的监控盲区。”
林晚秋猛地抬头:“你知道柯谨在哪?”
魏九没回答,只看了眼A号闸门上的星图纹路,“门要开了,得抓紧。”
我摸出第三枚铜钥匙,插进闸门侧面的应急接口。咔的一声,电路接通,墙面的小型显示屏亮起,显示【生物认证失败】。
“硬闯会触发警报。”我说。
“不用硬闯。”魏九走到门前,右眼数据流突然加速旋转,像被什么东西远程唤醒。他伸手按在识别区,掌心浮现出一层微弱的量子波纹,“普罗米修斯之瞳能绕过三级加密协议,但只能维持十二秒。”
闸门缓缓开启,一股陈年的冷气涌出来。
里面是一间密室,正中央摆着七具干尸,全被玻璃罩封着,姿势整齐划一,头微微前倾,眼睛对准房间尽头的一扇铁门。地面上刻着复杂的星轨图案,和我床底那些铜钥匙背面的纹路完全一样。
我靠近其中一具,伸手碰了下玻璃。表面结着薄霜,可内部干燥得不像存放了这么多年。
魏九蹲在第一具尸体旁,从袖口抽出一根细针,轻轻刮取玻璃缝里残留的组织碎屑。“dNA测序需要三分钟。”他说着,把样本接入右眼下方的一个微型端口。
林晚秋站在门口没进来,她打开笔记本,盯着那朵彼岸花发呆。花瓣边缘开始出现细微裂纹,像是被人用刀尖一点点划开。
“不对劲。”她突然说,“这图案……在变。”
我看过去,只见原本绣死的花纹正在缓慢延展,新的枝蔓从布料纤维里“长”出来,形成一组陌生符号——歪斜、重复、带着某种规律性的错位。
我心头一跳。
这符号我在哪见过。
“等等。”我翻出手机,调出昨天拍的照片——那是柯谨在图书管理员休息室地上留下的划痕,警方以为是精神失常胡乱涂鸦。我把两张图并排对比,心跳直接飙到嗓子眼。
完全重合。
“这不是巧合。”我说,“柯谨在地上刻的东西,现在正从你本子上长出来。”
林晚秋的手指抖了一下,墨水笔啪嗒掉在地上。
魏九这时抬起头:“测完了。”
我和他同时看向他的右眼投影。
【基因匹配度:99.8%】
【样本来源:七具干尸组织液】
【参照对象:陈默(全基因组)】
【附加发现:所有样本均携带逻辑孢子嵌合序列】
我盯着那串数字,脑子里嗡了一声。
“你是说……这七个人,都是我?”
“不完全是。”魏九声音低下去,“他们是‘你’的原型体,每一具都代表一次失败的复制实验。编号从一代到七代,最后一次激活是在三个月前。”
我忽然想起程砚办公室里那个婴儿脚模。
原来他保存的从来不是纪念品。
是标本。
我转身冲向那扇铁门,手掌贴上去还带着余温。门缝底下渗出一点暗红色液体,和林晚秋笔记本上的那滴一模一样。
“时间残像捕捉。”我闭眼启动能力,将意识集中在触觉反馈上。
视野瞬间模糊,画面浮现。
24小时前。
程砚站在门外,中山装袖口滑出一只机械义肢,手里攥着一页染血的档案。他对面是昏迷的柯谨,身体软塌塌地靠在墙上。程砚动作很稳,把文件塞进柯谨外套内袋,然后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了句什么。
我看不清嘴型,但下一秒,柯谨的手指抽搐了一下,指甲在地面划出一道短痕——正是后来出现在林晚秋本子上的第一个符号。
影像结束。
我睁开眼,额头全是冷汗。
“他早就布置好了。”我咬牙,“那份档案是线索,也是陷阱。程砚知道我们会来找,所以他把证据留给柯谨,让他成为活体信使。”
林晚秋忽然抓住我的手臂:“你看!”
她翻开笔记本最新一页,彼岸花的根系已经蔓延成一片网状结构,中心位置浮现出一行字迹:
**“钥匙不是用来开门的。”**
“什么意思?”我皱眉。
“意思是……”魏九突然插话,右眼数据流剧烈闪烁,“我们搞反了顺序。这些门不是通往真相,而是封印记忆的容器。每打开一道,就会释放一段被抹除的历史。”
他话音未落,整个前厅的灯光忽明忽暗,地面轻微震动。
A号闸门开始自动关闭。
“有人远程锁死了系统!”魏九抬手挡住即将合拢的门缝,金属手指卡在里面发出刺耳摩擦声。
林晚秋扑过去想帮忙,笔记本掉在地上,那行新出现的字迹正慢慢晕开,像被水浸湿的墨。
我一把抓起钥匙,冲到控制面板前砸开外壳,试图手动断电。可就在指尖碰到线路的瞬间,脑内“逻辑锚点”猛地一震,一段不属于我的记忆强行涌入——
一间教室,七个孩子围坐一圈,每人手里拿着一把铜钥匙。讲台上站着穿旗袍的女人,背对着我,正在黑板上写字。
她写的,是一个“人”字。
画面戛然而止。
我踉跄后退,撞到墙上。
魏九终于把门撑住,喘着气说:“他们发现我们了。”
林晚秋捡起笔记本,指尖蹭到了那行湿字,墨迹沾在皮肤上,竟没有立刻褪去,反而像烙印一样留在了指腹。
“我能感觉到他。”她低声说,“柯谨……他还活着,就在下面。”
魏九点头:“蓄水池区域有生命信号波动,强度很低,可能是药物抑制状态。”
我盯着A号门深处的黑暗,“怎么下去?”
“门后有维修通道。”魏九指向右侧墙壁的一块活动板,“但我建议你先看看这个。”
他递过来一张从系统里导出的残页,上面印着一份名单:
【第七代实验体最终日志】
【执行者:程砚】
【记录内容:主体拒绝融合,情感模块分离成功。剩余变量:陈默(逃逸)、林晚秋(失控)、柯谨(封存)】
最后几行字被涂黑,只露出两个词:
**“重启钟楼”**
**“等待新月”**
我捏紧纸张,关节发白。
林晚秋忽然抬头:“钥匙不是用来开门的。”
我又听了一遍这句话。
然后明白了。
不是开门。
是**献祭**。
每打开一道门,就要消耗一个“我”。
七代干尸,七次失败,第七次之后,系统才真正诞生。
而我是第八个。
我转头看向魏九:“维修通道有多深?”
“垂直下降十五米,连接旧地铁排水隧道。”他嚼着口香糖,“但最后一段被混凝土封死了,需要爆破。”
“有炸药吗?”
“没有。”
“那就拆。”我脱下外套塞进背包,“用手拆。”
林晚秋把笔记本收好,墨迹未干的那页朝内合上。她走到我身边,轻声说:“这次别让我等太久。”
我点点头,拿起匕首走向活动板。
魏九站在我身后,右眼蓝光仍未熄灭。
就在我们准备动手时,地面那滴暗红液体突然颤动了一下,缓缓爬向A号门底缝,消失在黑暗中。
像是一封寄出去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