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那截银灰色的断弦,耳边回荡着那个声音——“你还记得第一个案子吗?”
不是默说的。
也不是程砚。
是某种更深处的东西,在用我的嘴发问。
四壁还在往里压,像一口倒扣的钟慢慢合拢。空气越来越稀,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吸一根快要堵死的吸管。但我没动,因为我知道,现在最危险的不是这间漂浮的办公室,而是脑子里那些开始松动的逻辑。
比如:2加2等于几?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指尖就一阵发麻。
不对劲。
太不对劲了。
我抬手,用扳手狠狠划开手掌。血立刻涌出来,顺着指缝往下滴,砸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啪嗒”声。疼,但清醒。
我记得上次这么干,是在七岁那年,被林晚秋撞见我把铜钥匙塞嘴里。她盯着我鼻尖看了三分钟,说我嘴里有血味。
可我现在才想起来——我根本没咬破舌头。
那会儿流的,也是掌心的血。
原来从那时候起,我就学会了靠痛觉确认自己还活着。
我抹了把血,贴到电子表残壳上。接口处滋啦一声,冒出点火星,E弦残片微微震了一下,像是回应什么信号。接着,屏幕闪出半行字:
【检测到非线性思维污染源】
还没看完,旁边传来一声尖叫。
“为什么2+2=5!!!”
是林晚秋。
她跪在地上,笔记本摊开,笔尖疯狂滑动,纸上全是扭曲的算式,最后竟拼成了一个星图符号,形状像极了半人马座a星的坐标标记。她的瞳孔在分裂,一层又一层,像被无形的手撕开。
我猛地扭头:“魏九!你还能看吗?”
他靠着墙,右眼泛着蓝光,嘴角还嚼着口香糖,但脸色发青。“能看,”他咬牙,“但再撑十秒,普罗米修斯之瞳就得裂了。”
“孢子来了?”我问。
“不止,”他吐掉口香糖渣,又撕下一小块塞进嘴里,“它们走通风管,顺着逻辑漏洞钻进来。你现在脑子里想的所有‘理所当然’,都是它们的入口。”
我低头看自己的手。血还在流,可我已经不敢确定刚才那一刀是不是真的一刀了。
也许我只是‘认为’我划了。
也许我只是‘相信’我在疼。
但这些念头本身,就是陷阱。
“别让它们接上你的因果链。”魏九喘了口气,“一旦你开始怀疑基本运算,下一步就是接受它们给的答案。”
我闭眼,强迫自己回想小学第一节数学课。
老师写的是:2+2=4。
粉笔灰落在讲台上,有人打了个喷嚏。
我记得。
这是真的。
我睁开眼,启动“微表情透视”,扫向林晚秋和魏九。
林晚秋的瞳孔已经分裂到第三层,脑波频率正被某种外力牵引;而魏九虽然右眼数据紊乱,但肌肉微颤节奏正常,情绪波动真实——他还清醒。
“帮我拦住风。”我说。
“你要干嘛?”
“用错的逻辑,反杀对的神。”
我没等他回答,直接把电子表按在林晚秋手腕上。E弦残片贴着她的皮肤,瞬间发烫,嗡鸣声扩散开来。她猛地一抖,笔掉在地上,星图符号开始模糊。
“孢子怕共振不稳。”我咬牙,“它吃逻辑,但它得先模仿。我们只要制造混乱频率,就能干扰它的同步速度。”
话音未落,头顶通风口“咔”地一声弹开。
一股黑色雾流喷涌而出,像活物般在空中盘旋,迅速凝聚成一行字:
**“你们终将理解完美。”**
紧接着,整片孢子云朝我们扑来。
“讲义!”我吼。
魏九反应极快,抽出那本破旧的《量子力学通俗讲义》,翻到第137页——夹着dNA报告的那一页。他一把拍向通风口,纸张接触孢子的瞬间,自燃起来。
绿色火焰腾空而起,形成一道弧形屏障,硬生生把黑雾挡在外面。
“这火……怎么是绿的?”我问。
“蓝莓口香糖里的抑制剂,”他冷笑,“掺了量子催化剂。烧起来能释放负熵离子,刚好克制这些靠逻辑吃饭的玩意儿。”
绿色光晕映在他脸上,忽明忽暗。他的右眼开始渗血,但眼神依旧锐利。
“撑不了太久。”他说,“这书总共就三百页,我已经烧了十七次。”
“够了。”我看向角落。
那里站着一个人。
赵培生。
他穿着雨靴,站在阴影里,手里抱着个水族箱。里面的荧光金鱼原本是亮蓝色的,此刻却突然跃出水面,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
然后,一条接一条,金鱼悬浮不动,排列成一个字:
**杀**
与此同时,电子表剧烈震动,屏幕炸出红字:
【认知黑洞倒计时:23秒】
“操!”魏九骂了一句,“这家伙真敢发动协议级攻击!”
“关闭被动响应。”我立刻下令。
系统默认会接收所有案件数据推送,但现在谁也不知道哪条信息是陷阱。我长按表壳侧键,强行切断后台连接。屏幕闪了几下,终于黑了下去。
“你疯了?”魏九瞪我,“没了系统辅助,你怎么破局?”
“正因为它是系统,我才不信。”我盯着赵培生,“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每次任务更新,都有0.3秒延迟。那是你在等守钟人确认参数。”
赵培生没说话,只是轻轻晃了晃水族箱。
金鱼开始游动,重新排列。
这次是倒计时数字:**22**
“认知黑洞会吞噬周围一切判断力,”魏九低声,“中招的人会自动执行预设行为,哪怕那是自杀。”
“那就让它吞错目标。”我扯下E弦残片,塞进魏九手里,“黏在金鱼路径上。”
“你疯了?这可是连接月球服务器的最后信标!”
“现在它是个干扰器。”我说,“神经抑制剂+残频振动,足够让生物电信号错乱三秒。”
魏九盯着我看了两秒,忽然笑了:“行啊,陈警官,这波操作比上次在地铁站炸信号塔还野。”
他把口香糖嚼碎,混着E弦一起黏在天花板边缘。
下一秒,金鱼再次跃起。
游到中途,猛地一顿,像是撞上了看不见的墙。其中一条抽搐两下,坠落地面,颜色由蓝转黑。
倒计时停在:**20**
“有效!”魏九喊。
可就在这时,林晚秋突然抬头。
她的眼白已经完全变灰,嘴唇颤抖:“陈默……我是原体吗?”
我没答。
因为我看到她的笔记本边缘,纸张正在被某种纹路吞噬,就像活过来的彼岸花,一点点吃掉空白页。
更可怕的是,绿色屏障也开始闪烁。
孢子云在外围缓缓旋转,仿佛在等待什么。
“它们不是单纯进攻。”我低声说,“是在等我们自己打开门。”
“什么意思?”魏九问。
“它们需要一个‘合理解释’才能入侵。”我看着自己还在流血的手掌,“比如:如果2+2真的等于5,那我流的血是不是也不该是红的?”
一旦你开始质疑常识,你就输了。
这才是逻辑牢笼的真正规则。
不是逼你相信荒谬,而是让你主动去验证荒谬。
“所以……我们现在怎么办?”魏九喘着气。
我弯腰捡起扳手,指节上的血还没干。
“既然它们要逻辑,”我说,“我们就给它们一个解不开的题。”
我走向林晚秋,蹲下,直视她的眼睛。
“听着,”我说,“如果你真是复制体,那你现在就不该问我这个问题。”
她愣住。
“因为复制体只会执行程序。”我继续说,“而问‘我是谁’的人,才是真的在挣扎。”
她瞳孔微微收缩。
一丝清明闪过。
就在这时,赵培生动了。
他放下水族箱,抬起右手,指向我们。
五根手指,缓缓收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