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脚踏进地下室,脚底刚沾到地面,整片空间就开始发抖。
不是地震,也不是爆炸那种震,是脑子里先响起来的,像有人拿电钻在我太阳穴上打洞。紧接着眼前画面一花,我看见自己穿着守钟人长袍,站在一个高台前,手里拿着笔,在一份名单上画钩——名单最上面写着“林晚秋”,红圈套着名字,像是已经判了死刑。
我甩了甩头,那画面没了。
可不对劲的感觉还在。胸口像压了块冰,冷得发麻,又有点烫,像是记忆被人偷偷换了硬盘。
我低头看手里的电子表,残壳裂得更厉害了,但罗盘指针还在转,稳稳指着石柱方向。血从手腕往下淌,滴在第七级台阶上,居然没渗进去,反而像油浮在水面,形成一圈微弱的光晕。
沈哑就在这时候冒出来的。
他不是走出来的,是从地缝里爬出来的,左手插在水泥地里,接口连着一条蓝光脉络,跟地下光纤接上了。他一句话没说,右手佛珠突然崩了一颗,灰烬飘起来,在空中画了个“防”字,笔画歪得像小学生写的,但确实挡了一下什么。
我脑子嗡了一声,刚才那个穿长袍的记忆瞬间模糊了。
好家伙,这玩意儿是认知防火墙?
我赶紧摸出兜里的铜钥匙,七枚都在,冰凉粗糙。正要往石柱上比对,眼前又闪——这次是魏九,站在我宿舍门口,手里拎着个检测仪,屏幕上跳着我的dNA序列。他冲我摇头:“你不是陈默,你是第四代备份体。”
我抬手就是一巴掌扇自己脸上。
疼,清醒了。
看来这些记忆都是假的,但它们不光骗眼睛,还骗情绪。那个穿长袍的画面让我心慌,魏九那段让我怀疑自己,说明反向系统在用“情感共鸣”当突破口。
我冷笑一声:你们懂个锤子的情感。
从小到大,我紧张就哼《茉莉花》,这习惯改不了。系统也好,孢子也罢,再高级的AI也模拟不了这种神经肌肉的条件反射。
我张嘴,轻轻哼起调子。
第一句刚出口,电子表残片猛地一震,罗盘指针咔咔转动,和地上的血光连成一线。那股压在胸口的冰冷感退了半寸。
有效!
我继续哼,越哼越大声,几乎成了破音版广场舞bGm。石柱上的七个钥匙孔开始微微发亮,像是被唤醒了什么机制。
就在这时,沈哑突然抬头,喉咙里挤出两个字:“快——锁!”
我没听清,但他右手又碎了一颗佛珠,整个人往前一栽,差点跪下。左手接口冒出黑烟,显然是撑不住了。
我知道他在替我扛数据冲击。
我咬牙,把指尖在石柱边缘划开,三滴血精准滴进第一个钥匙孔。不是随便试的——这是我床底铁箱上第一枚钥匙的编号,01号。
血一落,脑子里“啪”地炸开一段新画面:
十八岁生日那天晚上,我睡着了。门开了,一个人蹲在我床边,轻轻拉开铁箱。他背对着光,看不清脸,但动作很熟,像是做过无数遍。然后他从怀里掏出一枚铜钥,放在我枕头上。
那人转身时,袖口露出一角怀表链子,表盖上刻着1907。
柯谨。
我猛地睁眼,呼吸乱了半拍。
原来我第一次拿到钥匙,根本不是自己发现的。是有人塞给我的,而且早就在监视我了。
正想着,头顶传来“咔”的一声轻响。
不是幻觉,是真的机械声。
我抬头,柯谨的怀表凭空浮现在石柱上方,离地两米,静静悬着。表盖自动弹开,里面的指针原本是逆时针走的,现在突然一转,开始顺时针动起来。
一圈,两圈。
空气像被拧紧的毛巾,开始反向拧回来。墙壁上的青苔在褪色,台阶的轮廓一点点变淡,仿佛整个地下室要倒退回未建成的状态。
时间锚点逆转了。
我立刻明白过来——这表不只是个计时器,它是记忆坐标的校准仪。只要它转着,反向系统就不能彻底抹掉我们的意识。
但现在的问题是,它转得越来越慢。
我举起电子表残骸,让罗盘指针对准怀表。两股频率一碰,空气中噼里啪啦炸出几道蓝弧,像是老式电视机换台时的雪花噪点。
然后,我听见了信号。
不是声音,是直接灌进脑子的一串代码流。源头不在档案馆,不在地球,而在……月球背面。
服务器。
我咧了咧嘴,差点笑出来。
搞了半天,程砚不是主控?真正往我们脑子里塞记忆的,是那个早就该报废的月球服务器?还是说,程砚也只是个终端,真正操控一切的是——
“默。”
这个名字一冒出来,我自己都愣了。
系统人格,那个后期变成旗袍盲眼琴师的存在,她真的是独立意识,还是某个更高权限的伪装?
我正想深挖这段信号,沈哑突然闷哼一声,整个人扑倒在地。左手接口彻底熄火,右手只剩两颗佛珠,其中一颗已经开始裂纹蔓延。
他撑不住了。
我收了《茉莉花》的调子,喘了口气,盯着石柱上的七个孔。
七把钥匙,七个记忆节点。
我现在知道,01号钥匙对应“初始接触”,那剩下的六个呢?是不是每打开一个,就会解锁一段被隐藏的真实记忆?
可问题是,谁来定义“真实”?
刚才看到的穿长袍画面,虽然是假的,但它出现得太自然,太有逻辑,就像是我真干过的事。反向系统不是瞎编,它是在用已有的线索拼接新剧情。
它不怕我怀疑记忆,它怕的是我完全不信任何一段经历。
所以它给了一个“可信度最高”的版本——我是守钟人,我是清除者,我是系统的一部分。
但如果我全信了,我就完了。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手指还在抖,血还在流。我把最后一滴血抹在01号钥匙上,轻轻插进孔里。
咔。
一声轻响。
没有光爆,没有音效,甚至连震动都没有。
但我知道,有什么东西变了。
脑子里多了一段记忆碎片:一个女人坐在实验室里,手里抱着婴儿,轻声哼着《茉莉花》。她抬头看了眼监控,对着镜头笑了笑,然后把一枚铜钥塞进婴儿襁褓里。
那是我妈。
而监控另一端,站着一个穿图书管理员制服的男人,手里拿着怀表,正在记录时间。
柯谨。
他又出现了。
而且他不是第一次参与这件事。
我拔出钥匙,后退一步,抬头看向还在缓慢旋转的怀表。
“所以你到底是谁?”我对着空气问,“是系统的清洁工,还是……真正的始作俑者?”
话音刚落,怀表指针突然一顿。
停了。
下一秒,它开始逆着转,速度比之前更快。
石柱上的七个钥匙孔同时亮起红光,像是被激活了某种倒计时程序。
我握紧钥匙,盯着那根石柱。
如果记忆可以被重构,那我就反向吞噬它。
用我的血,我的痛,我的偏执。
我不需要系统告诉我真相。
我自己挖。
我抬起手,准备插入第二枚钥匙。
就在这时,怀表盖子猛地弹开,一道光束射向地面,照出一行字:
“你母亲放进你襁褓的,不是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