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面一时间寂静得可怕。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在场哪还有蠢人？
即便是最迟钝的沙弥，也看出了这是一场针对白若月处心积虑的绝杀之局。
血海禅院利用昔日旧约，精准地卡在白若月登顶借宝的节点发难，目标直指她救命的唯一希望。
方丈脸上慈和的笑容早已消失，满是犹豫与难以掩饰的愧疚。
他上前几步，来到白若月面前，双手合十，语气充满了歉意与无奈：
“阿弥陀佛……白小友，此事……唉，老衲实在是……”
他未尽之语，众人都懂。
大悲寺规矩，登顶即可借宝。
可达摩院超然物外，拥有基于历史承诺的决断权。
如今两相冲突，让刚刚被奉为上宾的白若月，瞬间落入如此难堪又绝望的境地。
白若月脸上的那一丝苍白已褪去，恢复了惯常的冷静。
她微微摇头，打断了方丈的话，声音听不出半分怨怼：
“方丈大师，诸位前辈，不必愧疚。此事根源在于晚辈自身劫难，与贵寺规矩无关。寂嗔大师与晚辈之间，早有因果纠缠，今日之事，不过是旧怨延续罢了。”
她这番通情达理的话，反而让方丈和慧明等人更加过意不去。
白若月话锋一转，看向方丈，目光恳切却又不失分寸：“晚辈确有一事，或许还需厚颜恳请贵寺帮忙。”
方丈正觉亏欠，闻言立刻道：“小友但说无妨，只要在我大悲寺能力范围之内，定不推辞！”
其他几位长老也纷纷点头。
白若月没有立刻说出请求，她的目光似不经意地扫过周围那些尚未散去，神色各异的僧众，以及更远处一些影影绰绰的身影，微微蹙眉，压低了些声音道：
“只是此地……人多眼杂，恐怕……”
方丈瞬间领会。
“是老衲疏忽了。”
方丈立刻肃容道：“请小友与妙音仙子随老衲前往禅院一叙。慧明师弟，你与慧觉也一同前来。至于达摩院……”
他看向一旁沉默不语的达摩院长老。
清癯老僧一直垂眸不语，此刻方才抬眼，目光复杂地看了白若月一眼，唱了声佛号：
“阿弥陀佛，此事关乎达摩院承诺，老衲亦需在场，一同商议吧。”
“如此甚好。”白若月点头。
很快，几人便移步至方丈禅院。
禅院静室之内，檀香袅袅。
方丈率先开口：“白小友，此地绝对安全，设有禁制，绝无隔墙之耳。有何需要，但讲无妨。”
白若月坐姿如松，直视着方丈与一旁的罗汉堂首座慧明大师。
“方丈大师，慧明大师。”
她开门见山：“晚辈想知道，达摩院允诺血海禅院取宝，具体流程为何？此事，在佛宝真正被取走之前，可尚有转圜余地？”
方丈与慧明对视一眼，眼中都闪过一丝无奈。
慧明性格更为刚直些，他沉吟片刻，沉声道：
“按寺规，达摩院之诺，一经长老会决议，便具效力。
具体交割佛宝，需在戒律院首座见证下，血海禅院之人确认佛宝无误，由守护佛宝的长老亲手解除其上历代加持的禁制，方可带走。
在此全套流程完成之前，佛宝，名义上仍属大悲寺。”
“也就是说，在佛宝禁制被解除，正式交割之前，琉璃佛心灯，理论上仍处于可被借用的状态？”
这是规则之内，唯一可能存在的缝隙。
方丈摇了摇头，泼下了一盆冷水：
“白小友，理论如此，但……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
血海禅院对此事志在必得，寂嗔更是心思缜密之辈，他们必定会紧盯着流程，绝不会留下任何空子让人钻取。
此事关乎达摩院承诺与大悲寺信誉，在明确接到交割指令后，守护长老不会冒风险，在交割前将佛宝借出。此路……怕是走不通了。”
方丈的话语，将借灯这条路彻底封死。
妙音在一旁紧抿着唇，腕间的修罗印微微发烫。
白若月沉默了片刻，长长的睫毛垂下，掩去眸中翻涌的情绪。指尖在膝上无意识地轻轻叩击了一下。
她重新抬起眼，开口问出了一个问题：“方丈大师，不知贵寺……可与北冥深处的鲲鹏一族，有所联系？”
方丈和慧明皆是一怔，没想到她会突然问起这个。
方丈斟酌着回答道：
“鲲鹏一族，血脉强横，天性自由，极其排外，少与外界生灵深交。不过，机缘巧合之下，倒是有一头年幼鲲鹏，曾欠下我寺一位前辈些许因果，凭借此因果，倒是可以尝试联系。
只是，鲲鹏一族寿命悠长，动辄沉睡百年，又喜遨游诸天万界，行踪飘忽不定。
即便发出讯息，也不知何时能得到回复，甚至……石沉大海亦未可知。白小友突然问起鲲鹏，莫非……”
白若月点了点头：
“嗯。我身上所中的‘绝魂咒’，除了琉璃佛心灯可化解之外，尚有一种解法。
便是……借用鲲鹏一族的‘化生雷池’，强行化去咒力根源。”
“化生雷池？！”
方丈长叹一声，眉头紧紧锁成了一个川字。
“这……”
登塔成功的贵客，总共没提几个要求。他们大悲寺是哪一个也办不到。
方丈的声音带着干涩：
“白小友，并非老衲不愿相助。只是这条路恐怕也希望渺茫。
其一，联系鲲鹏，不知何时能有回音，小友你的时间……恐怕等不起。
其二，即便联系上了，对方是否愿意承认数千年前的因果，尚是未知之数。
其三，就算对方念及旧情，愿意报答，但‘化生雷池’关乎一族根基，让其允许一个外族之人进入其中涤魂……这，这简直是……
鲲鹏之傲，远超世人想象，它们几乎不可能为此等‘小事’破例。”
刚刚升起的一丝希望火苗，又被投入了冰水之中。
“既是如此，还望方丈允我另一个请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