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宾城门口,陈敬之老远便下了轿子,一路小跑上前,对着杜凤杨拱手行礼,笑容堆得恰到好处:“下官宜宾知县陈敬之,见过贵人!一路辛苦,下官已备好城内最好的客栈,为贵人接风洗尘!”
杜凤杨淡淡点头,并未多言,只是扫了他一眼。这知县衣着光鲜,态度谄媚,眼底却藏着几分功利,她心中了然,不过是官场常见的钻营之辈罢了。
吴天走上前,冷声道:“陈知县,无需铺张,贵人一路劳顿,只需安静休整即可。我派一个连的士兵进城护卫,其余人在城外扎营,烦请知县派人送些吃食酒水,不得有误。”
陈敬之连忙应道:“自然!自然!下官这就去安排!”他看向吴天,认出这是余盛的义子,黑衣卫的扛把子,忙又拱手:“吴指挥使,许久不见,风采更胜往昔啊!当年在云阳,下官就知道都监绝非池中之物!”
吴天面无表情,只是微微颔首,对他的谄媚置若罔闻。在他看来,这些清廷旧吏,若不是还有几分用处,早该被清理掉了。
一行人进了城,客栈早已被清空,院内外站满了安庆军士兵,戒备森严。陈敬之本想在酒楼设宴,却被杜凤杨一口回绝:“不必麻烦,我与将士们同食即可。”
陈敬之碰了个软钉子,却不敢有丝毫不满,只连连称是:“贵人体恤兵士,真乃大都督之福!下官这就命人备下酒菜,送到客栈和城外营中。”
待陈敬之离去,吴天对杜凤杨道:“杜姑娘,此人无才无德,乃谄媚之徒,不用过多理会。”
杜凤杨坐在客栈的桌旁,倒了一杯茶,笑道:“吴指挥使放心,我虽女子,却也懂人心。他若真心办事,便留着;若只是钻营,自有大都督处置。如今当务之急,是让将士们休整好,早日抵达成都。”
吴天躬身应是,心中对这位未来的姨娘又多了几分敬佩。他转身出了客栈,安排士兵布防,路过街角时,见陈敬之的师爷正在给士兵们分发酒水,脸上堆着笑,他冷冷瞥了一眼,心中暗道:这些旧吏,若不敲打,迟早要出乱子。
成都大都督府内,余盛坐在议事厅的主位上,手中捏着各地送来的奏报,嘴角噙着笑意。桌案上堆满了清单,黑衣卫呈上来的数目,比各地官府上报的多了两成——明眼人都知道,是有人在中间克扣,不过这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季高,徐先生,”余盛抬眼看向左宗棠和徐鸿福,“这些士绅跳出来,倒是省了我不少事。清缴的一千五百万亩良田,我打算拿出一千二百万亩,无偿分给无地或少地的穷苦百姓,剩余的三百万亩就作为军功田备用。”
左宗棠抚着胡须,眼中满是赞同:“大都督此举,实乃定川之根本!土地归官,百姓有经营权,既安了民心,又断了士绅作乱的根基。剩下的三百万亩作为军功田,更是能激励将士用命,一箭双雕。”
徐鸿福补充道:“只是需立严规,禁止百姓私下买卖土地,若有弃耕者,官府收回经营权,如此方能保证土地不被兼并。”
余盛点头:“正是此意。另外,剪辫之事进展如何?”
“除了少数老顽固,川中百姓大多已剪辫,”徐鸿福道,“一条辫子换十文钱的政令一出,连地痞流氓都忙着剪辫换钱,虽闹出些乱子,却也达到了目的。清廷那边,已称我等为‘短毛贼’,与太平军的‘长毛’对应。”
余盛哈哈大笑:“随他们骂去!待我兵精粮足,别说一个清廷,就是洋人,也不惧!”他顿了顿,又道:“工商税改还算顺利,商人没了苛捐杂税,虽税率高些,却也愿意缴纳。只是工业和教育,还得等汤姆森的设备和教习到了,才能铺开。”
左宗棠道:“大都督不必心急,川中刚定,需休养生息。待士绅之乱平息,新政推行到位,再图云贵,为时不晚。”
余盛看向桌案上的四川舆图,指尖划过云贵边界:“杜文秀在云南起兵,凤杨入蜀联姻,这是个好机会。等凤杨到了成都,我便派人与杜文秀联络,南北夹击,拿下云贵,打通西南通道。”
三人正说着,黑衣卫来报:“大都督,吴指挥使传回消息,杜姑娘已抵达宜宾,休整后便启程来成都。”
余盛眼中闪过一丝暖意:“甚好,让他务必护好杜姑娘。另外,传令黑衣卫,彻查各地官府克扣清缴物资之事,凡是贪墨者,一律查办,为新科进士腾位置。”
议事厅的门被推开,张昶捧着一个木匣走了进来,脸上带着难掩的兴奋。他躬身行礼:“大都督,左次长,徐总参,中央银行已筹备完毕,新币也已铸出,特来请大都督过目。”
余盛示意他打开木匣,只见里面摆放着几枚崭新的钱币——金币色泽金黄,银币银光锃亮,铜币则呈红铜色,皆是圆形饼状,做工精致。
张昶指着钱币介绍道:“大都督,此为壹圆主币,重库平纯银六钱四分八厘,银占89%,铜占10%,锡占1%,成品重七钱二分。分银币四种:壹圆、五角、贰角、壹角;铜币六种:五分、二分、一分、五厘、二厘、一厘。正面镌大都督侧面戎装像及‘安庆元年’年号,背面铸嘉禾纹饰与币值。”
余盛拿起一枚壹圆银币,指尖划过自己的戎装头像,又看了看背面的嘉禾纹,心中满意。他问道:“为何用‘安庆元年’?”
张昶道:“大都督尚未称王称帝,无正式年号,咸丰三年恰逢我安庆军定川,故定为安庆元年,待大都督将来登基,再改年号即可。且每铸一枚银币,扣除成本,仍有盈余,铜币亦是如此。”
“你倒是有心了。”余盛笑道,又问,“这铸币机从何而来?”
“月前从广州归来时,恰逢花旗银行有一台铸币机闲置,属下便买了回来,”张昶有些忐忑,“另外,属下还与花旗银行达成合作,他们愿低息借贷二百万两白银,还想来成都设立分行。此事未禀明大都督,属下请罪!”
余盛非但不怒,反而拍案叫好:“你做得好!花旗银行是美国的,正好借此搭上美国的线。你去回复他们,借贷可以,但需帮我购置蒸汽机、火枪火炮等设备,另外,让他们联络美国政府,允许我派遣驻美大使,建立外交关系。若同意,我便从童子营挑选一百名孩童,随大使赴美留学,学习西方的经济、军事、工业之学。”
张昶大喜:“属下遵命!”
余盛拿起一枚铜币,掂了掂分量:“先期准备三十万枚银币、三百万枚铜币,投入市场试用。待百姓接受后,大规模铸造,回收旧币,统一川中货币。”
张昶应下,捧着木匣退了出去。
左宗棠看着新币,感慨道:“大都督此举,不仅能统一货币,更能收拢民心,实乃高瞻远瞩。”
余盛把玩着银币,眼中闪烁着精光:“货币是国之根本,统一货币,才能统一经济。等川中稳固,我便要让这安庆新币,流通整个西南!”
议事厅外,阳光洒在成都的街道上,剪了辫的百姓穿着新式圆领长袍往来穿梭,街边的店铺鳞次栉比,堪比“汉唐”风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