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流声过后，孙元良那中气十足、甚至带着几分得意的大嗓门响了起来。
“哈哈哈……兄弟，我孙元良就知道，你一定会联系我的！你的情报，简直是神了！我跟你说，山内六郎那老鬼子，被我一枪托砸碎了脑袋！
他妈的，太过瘾了！现在整个罗店都在我们手里！
小鬼子被打得屁滚尿流！兄弟，你这次可是立了天大的功劳！我已经向委员长为你请功了！
你想要什么赏赐？金钱？官职？只要我孙元良能办到的，绝不含糊！”
电话那头的孙元良，显然还沉浸在巨大胜利的喜悦之中。
陆凡深吸一口气，打断了他的兴奋。
“孙师长，我不是来要赏赐的。我有存亡之事。”
“存亡之事？”
孙元良的笑声戛然而止，“兄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你们的庆祝，可以结束了。”
“一场更大的灾难，马上就要来了。日本人被你们激怒了，他们已经派出了海军陆战队，准备在金山卫登陆，从背后包抄我们。”
“什么？金山卫？”
孙元良愣住了，“兄弟，你是不是搞错了？金山卫离这里几百里地，日本人怎么可能……”
“我没有时间跟你解释！”
陆凡的语气变得严厉起来，“我只告诉你，三天之内，最多三天！日军的主力就会出现在你们的屁股后面！到时候，别说罗店，整个上海都守不住！你们七十万大军，都得被人家包饺子！”
电话那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陆凡能想象到，孙元良此刻的表情，一定非常精彩。
一个刚刚带他走向神坛的人，转眼间又把他推向了地狱的边缘。这种巨大的反差，足以让任何一个正常人精神错乱。
“幽灵兄弟……”
过了许久，孙元良的声音才再次响起，只是这一次，他的声音里充满了疲惫和怀疑，“你说的……是真的吗？现在整个前线都在庆祝胜利，军心士气空前高涨。你这个时候，让我去跟上面说，我们要准备全线溃败了？你觉得……谁会信？”
“我不管他们信不信！”陆凡低吼道，“我只问你，你信不信我！”
又是一阵沉默。
“我……我不知道。”孙元良的声音充满了挣扎，“军令如山，我不可能在没有确切情报和上峰命令的情况下，擅自调动部队。”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宁愿相信那些坐在办公室里喝茶看报纸的官僚，也不愿意相信我这个带你打赢了仗的兄弟？”陆凡的声音冷了下来。
“我不是这个意思！”孙元良急忙解释，“只是……事关重大，我……”
“够了。”陆凡不想再听他解释了。
他知道，指望孙元良现在就下定决心，是不可能的。他毕竟是一个军人，服从命令是天职。
“孙元良，我最后说一次。”陆凡一字一句地说道，“三天后，金山卫。记住这个时间和地点。你可以不信我，但你最好派你最信任的人，去那里看一眼。到时候，是战是逃，你自己决定。”
“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
说完，陆凡不等孙元良回话，直接对夏语冰说道：“关掉！”
夏语冰利落地切断了通讯。
“你……你就这么挂了？”苏沫沫目瞪口呆。
那可是国军的王牌师长啊！
手握数万兵马的实权将领！
这家伙，说挂电话就挂电话？
“跟他废话没用。”
陆凡揉了揉眉心，感觉有些疲惫，“他现在被胜利冲昏了头，又被军令束缚着，我说再多也没用，让他清醒下。”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就这么干等着？”夏语冰问道。
“当然不。”陆凡的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光芒。
“既然大溃败已经不可避免，那我们就在这场溃败中，找一个最合适的舞台，演一场……足以载入史册的大戏！”
他的手指，重重地，点在了地图上的一个地方。
苏州河北岸，一座孤零零的仓库。
“四行仓库！”
……
88师的地下指挥部里，气氛凝重得能滴出水来。
孙元良手里捏着已经挂断的话筒，脸色铁青，一言不发。
周围的参谋军官们大气都不敢出，一个个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
他们都听到了刚才的通话内容。
那个神秘的“幽灵”，竟然……挂了师长的电话？
一个师长，国军中将，德械王牌师的最高指挥官，被人像训孙子一样训了一顿，然后直接挂了电话？
这简直是闻所未闻！
“他妈的！”
孙元良猛地将话筒砸在桌子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吓得所有人一哆嗦。
金山卫……
三天……
这几个词，在他脑海里盘旋。
万一是真的呢？
如果真的是真的，那他现在所谓的“大捷”，就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他孙元良，就会成为葬送七十万大军的千古罪人！
这个责任，他担不起！
“来人！”孙元良猛地一拍桌子。
“到！”一个警卫员立刻挺直了身板。
“立刻去把侦察营的王老虎给老子叫来！”
“是！”
不一会儿，一个皮肤黝黑、身材精悍，眼神像鹰一样锐利的军官快步走了进来。
“师座！您找我！”
“王老虎，”
孙元良死死地盯着他，“我给你一个任务，九死一生的任务，你敢不敢接？”
“师座但有吩咐，王老虎万死不辞！”
王老虎“啪”地一个立正，声音洪亮。
“好！”
孙元良走到地图前，指着金山卫的方向，“你立刻带上你手下最精锐的弟兄，换上便装，给我去这个地方！三天之内，我要知道那里所有的情况！特别是……有没有日本人的舰队！”
“师座，这是……”
王老虎愣住了，金山卫离这里可不是一般的远。
“不该问的别问！”
孙元良的语气不容置疑，“这是死命令！你只需要告诉我，你能不能办到！”
“保证完成任务！”王老虎挺起胸膛。
“去吧。”
孙元良挥了挥手，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活着回来见我。”
“是！”
看着王老虎离去的背影，孙元良缓缓地坐回椅子上。
他内心已经相信幽灵的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