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书房里，连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那股皮肉烧焦的焦糊味混合着臭氧特有的刺鼻气味，像一只无形的手，钻进每个人的鼻腔，扼住他们的喉咙。
顾振华瘫在地上，抱着自己那条已经失去知觉、甚至隐隐散发着焦味的胳膊，额头上全是豆大的冷汗，将他花白的头发打湿，狼狈地贴在头皮上。
他不是没受过伤。
枪林弹雨里，他骨头断过，子弹擦着头皮飞过，最严重的一次，半个身子都差点被炸烂。
但没有哪一次，像现在这样让他感到发自灵魂深处的恐惧。
那不是痛。
那是一种钻心刺骨的麻，仿佛有无数只带着蓝色电光的毒蚂蚁，从他的手腕伤口处钻进去，顺着他的经脉一路啃噬撕咬，直冲天灵盖。
他的神经在哀嚎，他的肌肉在不受控制地战栗，而他的意志，在那种完全无法理解的、好似神罚的超自然力量面前，被彻底碾成了齑粉。
更可怕的，是那在他眼前炸开的、稍纵即逝的蓝色电光。
他脑子里“轰”的一声，瞬间想起了父亲顾老爷子那天意味深长的话——“那个丫头，不是一般人。”
原来，不是一般人，是这个意思！
这不是凡人能拥有的力量！这是妖术！是传说中的神鬼手段！
苏月禾冰冷的眼神，像看一个死物一样看着他，那眼神里没有愤怒，只有漠然，仿佛碾死一只碍事的蚂蚁，根本不配让她有任何情绪波动。
“我的话，只说一遍。”
“再敢动他一根手指头。”
“下一次，废掉的就不是一条胳膊了。”
她的声音不大，甚至有些发飘，却像一把淬了极寒冰毒的锥子，带着不容置疑的判决意味，狠狠扎进了顾振华的心脏里。
顾振华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剧烈的寒颤。
他毫不怀疑，这个女人说得出，就做得到！
她就是个疯子！一个拥有恐怖力量，视人命如草芥的活阎王！
为了自己的前途，为了自己的命，他不能，也绝对不敢再惹这个女人了。
而在他身后，被牢牢护住的顾云泽，看着挡在自己身前那道不算高大、却仿佛能撑起一片天的背影，整个世界的声音都仿佛消失了。
他看到她抬手的瞬间，那冰封一切的杀气；他看到电光炸裂时，她纹丝不动的冷酷侧脸；他看到她冷漠地说出那句“我废了你”时，那睥睨众生的神只姿态。
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几乎要冲破束缚。
这是第一次。
第一次有人这样毫无保留地、用一种碾压一切的姿态，将他护在身后。
不是因为算计，不是因为利益，更不是居高临下的怜悯。
而是一种“我的人，天王老子也别想碰”的、刻在骨子里的绝对霸道。
这道光，比他生命中见过的任何光都要炽烈，都要滚烫。它刺破了他二十年来用病弱和算计构筑的阴冷囚笼，将那些腐烂的、黑暗的过往付之一炬，然后在他赤裸的灵魂上，烙下了一个名为“苏月禾”的滚烫印记。
这种被神明庇护和珍视的感觉，让他无比迷恋，无比安心，甚至生出一种愿意为她献祭一切的疯狂冲动。
他悄悄收起了眼底那因复仇快感而燃起的兴奋和算计，换上了一副惊魂未定的脆弱模样，指尖带着微不可查的颤抖，像一只受惊的小动物，轻轻拉了拉苏月禾的衣角。
“老婆……我怕……”
苏月禾回头看了他一眼，那冰封的眼神在触及他的瞬间，如春日冰雪消融，瞬间柔和下来。
她没说话，只是反手拍了拍他冰凉的手背，一股暖意顺着交握的皮肤，坚定地传递过去。
顾振华在地上挣扎了半天，才狼狈地撑着书桌站起来。他看着自己那条还在轻微抽搐、焦黑一片的胳膊，眼里的愤怒已经被深深的恐惧和屈辱所取代。
他咬着牙，几乎是咬碎了后槽牙，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我……我答应你。”
“分家，房子，我马上去申请！”
“顾强的名字，明天……明天一早就报上去！”
他现在只想赶紧把这两个瘟神送走！越快越好！越远越好！
“还有。”苏月禾冷冷地补充。
顾振华心里一咯噔，几乎要站不稳，声音都带着颤：“还……还有什么？”
“管好你的老婆孩子。”苏月禾的目光越过他，落在了地上刚刚转醒、正一脸茫然和怨毒的王秀莲身上，
“再有下次，我不介意让你们顾家，再少一个人。”
王秀莲对上她那冰冷的、不似人类的视线，浑身一哆嗦，刚要涌上来的哭嚎和咒骂，瞬间被掐死在了喉咙里，只剩下无声的战栗。
说完，苏月禾不再看顾振华那张青白交加的脸，扶着“虚弱”得几乎要靠在她身上的顾云泽，转身走出了书房。
出门的瞬间，一阵强烈的眩晕感和饥饿感如潮水般涌上，苏月禾脚下微不可察地一软，但立刻被她强行稳住。她不动声色地活动了一下右手，指尖传来一阵细微的酥麻感。
刚才那一击，为了达到一击必溃的震慑效果，她调动的电流远超平时“电疗”的量，对身体的负荷极大。
“啊——！我的天杀的啊！”
身后，终于传来了王秀莲压抑不住的、撕心裂肺的哭嚎声。
“顾振华！你这个没良心的！你怎么能答应她！”
“强子是你的亲儿子啊！”
接着，是顾振华压抑着恐惧和怒火的咆哮。
“闭嘴！你这个蠢妇！要不是你，家里会变成这样吗！”
“再嚎一句，你也给我滚！”
夫妻俩关上房门，将楼下的鸡飞狗跳彻底隔绝。
房门关上的刹那，顾云泽瞬间收起了所有病弱的伪装，原本微弯的背脊挺得笔直，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亮得像淬了漫天星光，里面是毫不掩饰的兴奋与痴迷。
他一把从身后抱住苏月禾的腰，脑袋亲昵地在她颈窝里蹭了蹭，像一只找到了失而复得的绝世珍宝的大型犬。
“老婆，你刚才真是太帅了！”
“简直就是我的神！我的光！”
“‘天哪，我心都要跳出来了！老婆，你说我是什么运气才能遇到你啊！”
他挂在苏月禾身上，嘴里的彩虹屁不要钱似的往外冒，炙热的呼吸喷在她的耳廓，带起一阵细微的痒意。
苏月禾被他闹得有些无奈，但心里却并不反感，甚至享受这种全然的信赖和依赖。
她任由他抱着，淡淡地开口：“只是一个警告。”
“对付有些人，讲道理是没用的，只有把他们打怕了，打到骨子里，他们才会老实。”
“我知道。”顾云泽的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满足和喟叹，
“我就是喜欢看你收拾他们的样子。”
“太爽了！比我自己动手还爽一万倍！”
苏月禾推开他的脑袋，走到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一口气喝完，才勉强压下那股因能量消耗带来的虚弱感。
“顾强解决了。”苏月禾说，
“接下来就是房子。”
“嗯。”顾云泽在她对面坐下，眼神恢复了认真和锐利，
“顾振华为了他的前途，这件事不敢拖。估计一个星期之内，就会有结果。”
他顿了顿，想起了什么。
“家里还有一个人。”
苏月禾抬眼看他。
“顾玲。”顾云泽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讥笑，
“我那个好妹妹。”
“她不像顾强那么蠢，只会咋咋呼呼。她更像王秀莲，心思歹毒，喜欢在背后捅刀子。”
“今天我们把她妈和她哥都逼到了绝路，她肯定恨死我们了。”
苏月禾闻言，不以为意地笑了笑。
“毒蛇，在拔掉它的毒牙之前，确实有点麻烦。”她的声音很轻，却透着一股让人心寒的冷意，
“那就让她先蹦跶几天。”
“等我们搬了家，再慢慢跟她算总账。”
顾云泽看着她云淡风轻的样子，知道他那个“好妹妹”的死期，已经被预定了。
他心情大好，又凑了过去，满眼期待地看着苏月禾，像只讨赏的小狗。
“老婆，今天我配合得这么好，有没有奖励？”
苏月禾瞥了他一眼，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忽然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
“嗯，奖励你……”
顾云泽的眼睛瞬间更亮了，像摇着尾巴等待投喂的小狗。
苏月禾嘴角微不可查地一勾，慢悠悠地说道：“奖励你今晚可以睡床上。”
顾云泽：“…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