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活儿看着简单,真干起来要命啊。” 王磊揉着磨出茧子的手心,笑着说,“不过比在城里天天开会有意思。”
“可不是嘛,” 棒梗凑过来,“晚上能睡个好觉了。”
回到知青点时,天已经擦黑。女生宿舍那边飘出饭菜香,几人精神一振,快步赶过去。
屋里,林薇正端着一锅玉米糊糊往桌上放,苏晓和陈瑶则摆着碗筷,脸上沾着点面灰,看着有些狼狈,眼里却带着笑意。
“回来啦?快洗手吃饭!” 林薇招呼道,“第一次做这东北的玉米粥,不知道合不合口味。”
灶台上还摆着两盘菜:一盘醋溜土豆丝,一盘腌萝卜干,虽然简单,却冒着热气,看着格外暖胃。
“闻着就香!” 康小九吸了吸鼻子,
“可别夸了,” 赵倩擦着手笑,“刚开始火没烧好,糊了半锅,多亏了苏晓,她在家常做饭,救场了。”
苏晓不好意思地摆摆手:“我也是瞎琢磨。快吃吧,一会儿凉了。”
三十多号人围着几张拼起来的木桌,呼噜呼噜喝着玉米糊糊,就着咸菜,吃得格外香。
吃完饭,男生们一个个挪回宿舍,往炕上一躺,动都不想动。胳膊酸,腿疼,浑身像散了架。
刘光洪却没歇着,从自己那个沉甸甸的木箱里翻出几本厚厚的书,有数理化课本,还有几本历史和地理书。
他拍了拍康小九:“醒醒,跟你们说过的,课本带了没?”
康小九迷迷糊糊地从枕头底下摸出个布包,打开一看,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几本课本:“带了带了,光洪哥,你不说我也忘不了。”
李奎勇和棒梗也跟着翻出自己的书,虽然都有些卷边,却看得出来是用心保管的。
“都拿出来,” 刘光洪把课本摊在炕桌上,“别以为下乡了就不用念书了。这日子长着呢,趁现在有空,把以前的知识捡起来,总有用得上的时候。”
“光洪哥,今天太累了,能不能明天再看?” 棒梗打了个哈欠,眼皮都快粘在一起了。
“累才要学,” 刘光洪敲了敲他的脑袋,“脑子不用会生锈的。你想想,如果将来还能继续读书而你们却把知识丢掉了,那改变命运的机会可就跟你们无缘了。”
这话戳中了大家的心思。李奎勇坐直了些,翻开数学课本:“行,学!”
“我有些东西不会!” 康小九凑过来,“你知道的,我脑子笨,你成绩一直都好,可要帮帮我。”
“没问题,反正时间多,你有不会的来问我就是了
建军和卫东本想躺着偷懒,听着听着也坐了起来,凑过去看:“光洪哥,也给我们讲讲呗?我们当年读书就没好好学……”
刘光洪抬眼笑了:“都可以来问,时间长着呢。”
知青点的日子被刘光洪安排得满满当当,倒也冲淡了初来乍到的生涩。
天不亮,东边的林子还浸在墨色里,知青点门口就响起整齐的桩功声;
天亮后啃几口干粮,扛着工具去伐木,斧头锯子在雪地里碰撞出脆响;
中午围着篝火啃冻硬的馒头,听风穿过树梢的声音;
傍晚回来,女生们早把热粥热菜端上桌,混着柴火味的饭菜香能驱散一身寒气;
吃完饭,油灯下铺开课本,算题的、背书的、讨论难题的,热闹又安静;
最后,打谷场上的篝火准时燃起,歌声笑声能飘出半里地去。
不知不觉,这样的日子过了一个多礼拜。
知青们渐渐习惯了刺骨的寒风,磨破的手心结了茧,肩膀上的擦伤也开始愈合,连夜里想家的次数都少了,忙着练功、干活、念书、说笑,哪还有空琢磨乡愁?
屯子里的人看在眼里,态度也悄悄变了。
起初,张大爷家的三小子张铁柱总跟他爹嘟囔:“这些城里娃怕不是来吃白饭的?也不知道上面怎么想的,安排这些人来咱屯,咱的粮食凭什么给人家?”
同屯的李二丫也跟着点头。
这天晚饭时,张铁柱跟他哥张铁山说。
“要不…… 明天我也去搭把手?”
张铁山是屯里的壮劳力,黝黑的脸上透着实诚:“去吧,知青们人不赖,砍的木头开春修屯部也能用。”
第二天一早,张铁柱就扛着自家的斧子来了。
“光洪,你们伐木也不说去通知一声,都来这么些天了,这是还把自己当外人呢?”
刘光洪笑着拍他肩膀:“没有没有,只是老乡们难得休息,不想叨扰,反正也没多少活计。你来得可是正好,这边有棵老树桩,正缺个有力气的。”
没过两天,李二丫的哥哥李树根也来了,还有杨家屯嫁过来的杨春燕,她男人在江那边巡逻,自己在家闲着也是闲着,见女生们劈柴费劲,拎着斧头就加入了屯伍。
“你们城里姑娘细皮嫩肉的,这粗活我来!” 杨春燕力气大,抡起斧头比男生还稳,看得陈瑶直咋舌。
人一多,伐木的进度快了不少。
屯里人则教他们怎么辨认枯木、怎么捆扎木材才结实,一来二去,隔阂渐渐消了。
到了晚上,打谷场的篝火旁更热闹了。
张铁山会唱赫哲族的渔歌,调子苍凉又悠远;
李树根会讲江里捕鱼的故事,说冰窟窿里能捞出半人长的细鳞鱼;
杨春燕则教女生们纳鞋底,飞针走线的手法看得人眼花缭乱。
知青们也不含糊,王磊讲魔都的外滩,卫东说四九城胡同里发生的故事,林薇唱金陵的小调,火堆旁的影子随着歌声晃啊晃,倒像一家人了。
变化最大的是早上。
天刚蒙蒙亮,知青点门口就围了一群半大孩子,都是张李杨三姓家的小子丫头。
“光洪叔,教我们练功呗!” 张三爷的小孙子张小宝最机灵,踮着脚往里面瞅,手里还攥着根木棍当 “武器”。
李树根家的小闺女李小花也跟着喊:“我也要学!!”
“行啊,不过得先把桩站稳了。”
他让李奎元教孩子们最基础的马步,小家伙们学得有模有样,腿抖得像筛糠也不肯停,引得旁边看热闹的大人直笑。
张三爷背着手站在远处,看着孙子跟着知青们扎马步,又看了看林子里堆得越来越高的木头,吧嗒抽了口旱烟,嘴角悄悄翘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