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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政看着赵高那狼狈逃窜的背影,嘴角的弧度愈发上扬。

这个哑巴亏,赵高今天是吃定了,而且还得自己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他非但不敢告状,还得想方设法地把这事儿给捂住了。

若是让外人知道,他这个中车府令,陛下面前的红人。

被一个不受待见的公子给当众掌掴,他这张老脸往哪儿搁?

更有意思的是,秦禹川这小子,打的这个时机,掐得是真准。

早一点,晚一点,效果都出不来。

偏偏是在自己召见他,在宫殿门外。

这不光是打了赵高,更是打给自己看的!

这小子是在用这种方式告诉自己,他秦禹川,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有胆,有谋,还有一股子狠劲儿……”

嬴政靠在宽大的椅背上,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发出极有韵律的声响。

“朕倒要看看,你这池子里的水,到底有多深。”

他收敛了笑意,神情恢复了帝王的威严与深沉。

“章邯。”

淡淡的两个字,仿佛融入了空气中。

下一刻,一道比影子更沉默的身影,出现在大殿之中。

来人身形挺拔如松,一身黑色劲装,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唯有一双眼睛,沉静如水,却又暗藏锋芒。

正是影密卫统领,章邯。

他单膝跪地,头颅低垂,声音沉稳有力。

“臣在。”

“起来吧。”

嬴政的目光从他身上扫过,最终,还是落在了那扇紧闭的殿门上。

“你都看到了?”

章邯站起身,依旧垂着首,姿态恭敬。

“看到了。”

他的回答,言简意赅,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

嬴政似乎对他的反应很满意,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语气里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说说看,赵高的脸,到底是怎么回事?”

“回陛下,十公子出来时,与中车府令在殿外起了些口角。”

章邯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像是在陈述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中车府令言语间,对十公子似有不敬。”

“而后,十公子出手,掌掴了中车府令。”

他说完,便再次沉默下来,静静地等待着皇帝的下一道指令。

嬴政听完,沉默了片刻,然后,喉咙里发出一声低低的轻笑。

“呵。”

“胡闹。”

他嘴上说着胡闹,可语气里哪有半分责备的意思,反而充满了玩味。

这小子,还真是一点亏都不肯吃啊。

赵高言语不敬?

不用想也知道,那老奴才肯定是仗着自己的身份,又在那阴阳怪气地摆谱了。

结果,碰上个不按常理出牌的硬茬子。

“下手重不重?”

嬴政又随口问了一句。

章邯的嘴角似乎极轻微地抽动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复了原状。

“很重。”

“赵府令的左脸,高高肿起,上有五指印,清晰可见。”

“噗……”

嬴政这次是真的没忍住,直接笑了出来。

他甚至能想象出赵高当时那张错愕、惊怒、却又不敢发作的脸,会是何等的精彩。

“这臭小子!”

笑骂了一句,嬴政的心情却是前所未有的舒畅。

他挥了挥手,示意章邯不必拘谨,目光重新变得锐利起来,仿佛能洞穿人心。

“章邯,你觉得,朕这个十儿子,如何?”

这个问题,让章邯的心头猛地一跳。

他跟在始皇帝身边多年,太清楚这位帝王的心思了。

议论皇子,乃是大忌。

尤其是,在陛下刚刚对这位十公子表现出非同寻常的兴趣之后。

说好,是谄媚。

说不好,是中伤。

无论怎么说,都是错。

章邯再次躬身,态度比之前更加恭谨。

“陛下,臣执掌影密卫,只负责护卫陛下周全,不敢妄议公子。”

这是一个滴水不漏的回答。

嬴政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强求,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

“嗯。”

他当然知道章邯的顾虑,也并未真的指望从他嘴里听到什么评价。

他只是想看看自己这位心腹爱将的态度。

很好,章邯没有让他失望。

“既然如此,朕就交给你一个任务。”

嬴政的声音沉了下来。

“从今天起,派人……‘保护’好十公子。”

他特意在“保护”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章邯心中了然。

这名为保护,实为监视。

陛下,终究还是对这位突然崭露头角的十公子,起了疑心和探究之心。

“臣,遵旨。”

章邯没有丝毫犹豫,立刻领命。

“记住,朕要知道他的一举一动,见过什么人,说过什么话,做过什么事。”

嬴政的眼中,闪动着掌控一切的光芒。

“事无巨细,皆要上报。”

“但是,不要惊动他。”

“明白。”

章邯的身影,再次融入了阴影之中,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大殿。

宫殿,再次恢复了往日的寂静。

嬴政独自坐在空旷的大殿之上,目光幽深,没人知道这位千古一帝,此刻在想些什么。

……

正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更何况,这事儿还算不上什么坏事,反而是一件足以让咸阳城里无数人拍手称快的大喜事!

当晚,一个惊人的消息,便如同长了翅膀一般,从皇城大内飞出。

瞬间传遍了咸阳城的每一个角落。

大秦十公子秦禹川,在章台宫外,当众掌掴中车府令赵高!

消息的源头,直指北地军主帅,通武侯蒙恬。

据说,蒙大将军在得知此事后,兴奋地在自家府里连喝了三坛烈酒,逢人便说。

那叫一个眉飞色舞,唾沫横飞。

一时间,整个咸阳城的权贵圈子,都炸开了锅。

“听说了吗?赵高那阉人,被人给揍了!”

“谁这么大的胆子?不要命了?”

“是十公子!秦禹川!”

“哪个十公子?我怎么没什么印象……”

“就是那个平日里最不起眼的十公子啊!

啧啧,真是人不可貌相,没想到这位公子,如此有魄力!”

“打得好!我早就看那赵高不顺眼了!

仗着陛下的宠信,狐假虎威,连我们这些军功侯爵都不放在眼里!”

“嘘!小声点!这话可不能乱说!”

有人拍手称快,只觉得出了一口恶气。

但也有人,为秦禹川捏了一把冷汗。

“这位十公子,还是太年轻气盛了。”

“赵高此人,心胸狭隘,睚眦必报。如今吃了这么大一个亏,岂会善罢甘休?”

“没错,他手中还掌管着罗网,杀人于无形,以后十公子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

各种议论声,在咸阳城的夜色中此起彼伏。

而此刻,事件的传播者,蒙恬,正兴冲冲地闯进了自己弟弟,上卿蒙毅的府邸。

“毅弟!毅弟!天大的好消息!”

蒙恬人未到,那标志性的大嗓门已经先传了进来。

书房内,正在秉烛夜读的蒙毅眉头微皱,放下了手中的竹简。

他这位兄长,什么都好,就是这风风火火的性子,几十年了都改不掉。

“兄长,何事如此惊慌?”

蒙毅起身,语气平和地问道。

蒙恬大步流星地走进来,一张黝黑的国字脸上,满是压抑不住的兴奋。

他一把抓起桌上的茶壶,也顾不上烫,直接对着壶嘴就灌了一大口。

“哈!痛快!痛快啊!”

他抹了把嘴,激动地说道:“毅弟,你猜我今天听到了什么?”

“赵高!那个该死的阉人!他被人给揍了!”

蒙毅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哦?何人所为?”

赵高的权势,他是清楚的。在咸阳城里,敢动他的人,屈指可数。

“是十公子!秦禹川!”

蒙恬一拍大腿,声音里满是赞赏。

“就在今天下午,章台宫门口!众目睽睽之下,‘啪’的一声,一个大耳刮子就扇上去了!

听说赵高那张老脸,当时就肿得跟猪头一样!哈哈哈哈!”

蒙恬笑得前仰后合,仿佛亲眼见到了那场景一般。

然而,蒙毅的反应却远没有他那么激动。

他愣住了,脸上写满了不敢置信。

“兄长,你说的……可是十公子秦禹川?”

“除了他还有谁!”

“这……这怎么可能?”

蒙毅喃喃自语。

在他的印象里,那位十公子,一直都是众多皇子中最没有存在感的一个。

既不像大公子扶苏那般仁厚,得儒家拥戴。

也不像公子将闾、高那般,在军中有些许威望。

他就像一个透明人,平日里深居简出,默默无闻,很多人都快忘了还有这么一位公子的存在。

这样一个人,怎么会有如此惊人的胆魄,敢去掌掴赵高?

“兄长,此事……你确定吗?”

蒙毅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千真万确!还能有假?”

蒙恬拍着胸脯保证。

看到兄长如此笃定,蒙毅不得不接受了这个事实。

他缓缓坐下,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陷入了沉思。

这件事,太反常了。

“陛下……可知晓此事?”蒙毅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肯定知道啊!就在陛下召见十公子发生的!”

蒙恬理所当然地说道。

蒙毅的眼神瞬间凝重起来。

“那陛下的态度是……”

“这我就不清楚了。”蒙恬摇了摇头,“不过,十公子既然能安然无恙地走出宫。

那就说明,陛下至少没有降罪于他!”

蒙毅的目光闪烁了一下,一个大胆的猜测,浮现在心头。

“何止是没有降罪……”

他低声说道:“以陛下的脾性,若是真动了怒,十公子此刻怕是早已身陷囹圄。”

“既然安然无恙,那便说明……陛下非但没有怪罪,反而……很可能是在默许,甚至是欣赏!”

蒙恬听着弟弟的分析,眼睛也亮了起来。

“对啊!陛下最欣赏的就是有胆魄的人!

十公子这一巴掌,看似鲁莽,实则正好打在了陛下的心坎上!”

想通了这一点,蒙恬更是兴奋,但紧接着,他又重重地叹了口气。

“唉,要是大公子能有十公子一半……不,哪怕只有他三分的魄力,那该多好啊!”

“何至于被那群之乎者也的酸儒,给弄得优柔寡断,处处与陛下的国策相悖!”

听到“大公子”三个字,蒙毅的脸色瞬间一变。

“兄长!”

他猛地站起身,声音也严厉了几分。

“慎言!”

书房内的气氛,瞬间变得紧张起来。

蒙恬也意识到自己失言了,讪讪地闭上了嘴。

议论皇子已是忌讳,更何况是妄议储君之位的热门人选,大公子扶苏。

这种话若是传出去,给他们蒙家带来的,可能是灭顶之灾。

蒙毅看着自己的兄长,无奈地摇了摇头,压低了声音。

“兄长,今时不同往日,咸阳城里的水,越来越深了。”

“以后,行事务必三思,言语更要谨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