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口的肃杀与血腥，仿佛被一道无形的门隔绝在了身后。
当秦禹川重新走回到咸阳城的街道上时，刺鼻的血腥味便被市井的喧嚣和食物的香气所取代。
曹正淳的身影，不知何时又融入了阴影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秦禹川双手负在身后，像个没事人一样，继续着自己刚才未完的“闲逛”。
他没有去思考罗网为什么会对自己动手，也没有去想那个叫惊鲵的女人背后牵扯着什么。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扮演好一个“平平无奇”的咸阳纨绔。
夕阳西下，给整座宏伟的咸阳城都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
街道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结束了一天劳作的百姓们，脸上带着几分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安稳。
秦禹川饶有兴致地观察着。
卖炊饼的小贩推着车，高声吆喝着，旁边围着几个流着口水的孩童。
不远处的铁匠铺里，光着膀子的汉子还在挥舞着铁锤，叮叮当当的声音富有节奏。
路边的酒肆里，已经有三三两两的客人落座。
就着一碟茴香豆，喝着劣质的米酒，吹嘘着白天的见闻。
这就是大秦的子民。
他们的生活或许并不富裕，甚至可以说有些清贫，很多人身上都打着补丁。
但秦禹川能看出来，他们的精神头是足的。
至少，人人都有饭吃，有衣穿，不用担心下一顿就得饿死。
更不用担心走在路上会被乱兵给砍了。
这乱世之中，能有这样一份安稳，已经算得上是天大的幸事了。
“看来，老爹的那些严刑峻法，但效果还是有的嘛。”
秦禹川在心里嘀咕了一句，嘴角不自觉地挂上了笑意。
眼看天色越来越暗，他也失了继续闲逛的兴致，准备打道回府。
他的公子府就在不远处，穿过前面那条街就到了。
然而，就在他走到街口一家颇为气派的酒楼前时，一阵不大不小的争执声吸引了他的注意。
“去去去！哪来的穷小子，这里也是你能来的地方？”
一个穿着酒楼伙计服饰的年轻人，正一脸嫌恶地将一个瘦小的身影往外推。
“我们这儿招人也得是身强力壮的，你这瘦得跟个猴儿似的，能干什么？
端盘子都怕你给摔了！赶紧走，别在这儿碍眼！”
被推搡出来的身影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
那是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的“少年”，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麻衣。
衣服宽宽大大地罩在身上，显得空空荡荡。
“少年”的脸上沾着些灰尘，头发也有些散乱。
但那双眼睛，却格外的明亮，此刻正倔强地瞪着那个伙计，嘴唇紧紧抿着，一言不发。
秦禹川的脚步顿了顿。
他一眼就看出来，这哪是什么少年。
分明就是个女扮男装的丫头片子。
虽然刻意束了胸，脸上也抹了灰。
但那过于清秀的五官轮廓和纤细的脖颈，还是暴露了她的真实性别。
看样子，是想来酒楼找份活计，结果被人给赶了出来。
那“少年”，也就是从蜀山偷偷跑出来寻兄的虞姬，被伙计推得后退了好几步，才勉强站稳。
她攥紧了拳头，感受着腹中传来的阵阵饥饿感。
和周围路人投来的若有若无的目光，只觉得一阵委屈和茫然涌上心头。
离开蜀山的时候，她带的盘缠本就不多，一路打听哥哥虞子期的下落，早已花得七七八八。
到了这咸阳城，更是举目无亲，身无分文。
本想找个活计先安顿下来，没想到，却因为这副“瘦弱”的身板，处处碰壁。
虞姬黯然地低下了头，转身默默地离开。
她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道该去哪里，也不知道未来该怎么办。
咸阳城很大，很繁华，可这一切，都与她无关。
这里没有一盏灯是为她而亮的。
不知不觉，一股诱人的香气钻入了她的鼻孔。
虞姬下意识地停下脚步，抬起头，发现自己正站在一个路边的面摊前。
摊主是个憨厚的中年大叔。
正熟练地从滚烫的大锅里捞出面条，浇上浓郁的骨汤，再撒上一把翠绿的葱花。
咕噜。
虞姬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一声，她忍不住用力地咽了口口水。
好香啊……
她已经一整天没吃东西了。
“小兄弟，来碗面？”
面摊老板注意到了她，咧开嘴露出了一个热情的笑容。
虞姬的脸颊微微一红，窘迫地攥紧了衣角，最终还是只能沉默地摇了摇头。
她摸了摸空空如也的口袋，心头那股酸涩和无助的感觉，愈发浓烈。
要是……要是在蜀山就好了。
要是哥哥还在身边就好了。
她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像个无家可归的孤魂野鬼，连一碗面都吃不起。
眼眶一热，雾气瞬间模糊了视线。
就在虞姬强忍着泪水，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一个略带几分慵懒的嗓音，从她身后响了起来。
“老板，给她来一碗面。”
虞姬猛地一愣，回过头去。
只见一个身穿锦衣的年轻公子，不知何时站到了自己的身后，正对着面摊老板说话。
来人正是秦禹川。
“好嘞！”
面摊老板显然认识秦禹川，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十公子您稍等，马上就好！”
说着，他手脚麻利地开始下面。
秦禹川没再看虞姬，而是对老板说道：“我身上没带钱，你记我账上。
回头我让我府上的人给你送过来。”
“哎哟！十公子您说的这是哪里话！”
老板一听，连忙摆手，受宠若惊地说道：“不就是一碗面嘛！
能请公子您赏脸，是小人的福气，哪能收您的钱啊！”
“那不行。”
秦禹川摇了摇头，表情难得地正经了起来。
“一码归一码。”
“我吃饭，你收钱，天经地义。”
“大秦的律法，可不是摆设。
要是人人都像我这样吃白食，你这生意还做不做了？”
老板被他这番话说得一愣一愣的，张了张嘴，最后只能憨憨地点头：“是，是，公子说的是。”
秦禹川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才算是完事了。
他转过身，看都没看还处在呆滞状态的虞姬一眼，迈开步子，朝着不远处的公子府走去。
对他而言，这不过是举手之劳。
与其说是同情，不如说是他不想看到一个鲜活的生命。
因为一碗面钱，就在他眼皮子底下走向绝望。
仅此而已。
直到秦禹川的背影都快消失在街角，虞姬才缓缓回过神来。
“姑娘，面好了！快趁热吃吧！”
面摊老板将一碗热气腾腾的汤面端到了她的面前，还特意多加了一个卤蛋。
虞姬捧着那碗温暖的面，感受着从碗壁传来的温度，鼻头一酸，眼泪差点就掉了下来。
她抬起头，看着老板，又看了看秦禹川离去的方向，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
老板看出了她的心思，笑着压低了声音说道：“姑娘，你可真是遇到贵人了。”
“刚才那位，可是咱们大秦的十公子，当今陛下的亲儿子！”
轰！
面摊老板的话，如同一道惊雷，在虞姬的脑海中炸响。
十公子？
始皇帝的……儿子？
她捧着面碗的手，微微一颤，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的神色。
那个看起来有些懒散，说话却很有原则的年轻公子，竟然是……一位皇子？
虞姬的心，瞬间狂跳起来。
她看着秦禹川消失的方向，一双明亮的眸子里，渐渐燃起了一簇新的火焰。
皇子……
如果是皇子的话，那是不是……是不是就有办法，打听到哥哥的下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