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骨的寒意从尾椎窜上天灵盖,赵咸鱼猛地从冰冷的石阶上弹坐起来。
她大口喘着气,心跳如擂鼓,低头一看,掌心那诡异的云纹竟如活物般,顺着血脉蜿蜒而上,已经爬满了半边脖颈,冰凉的触感仿佛一条毒蛇缠绕着她的咽喉。
“别动!”一声低喝传来,燕娘布满风霜的脸上满是凝重,她正用一捧艾草灰,以一种古老的步法在赵咸鱼周围画出一个繁复的八卦阵。
草灰落地无声,却仿佛带着千钧之力,将庙内阴冷的气息隔绝开来。
“你睡着的这一个时辰,庙外三丈那棵早就枯死的槐树,突然结出了一树的桃子。”燕娘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敬畏,“丫头,这不是什么妖法,这是地气在为你筑墙!是这方圆百里的山川灵脉,在自发地为你遮掩天机!”
话音刚落,一阵清脆的铜铃声毫无征兆地在死寂的破庙外响起,叮铃作响,急促而尖锐,仿佛催命的符咒。
下一刻,一道银光破开腐朽的窗棂,带着裂帛般的呼啸声直射入殿!
燕娘脸色剧变,一把将赵咸鱼拽到身后。
那银光却在半空中骤然停滞,嗡鸣着悬在两人面前。
那是一柄古朴的长刀,刀身在昏暗中流转着森然寒光,而真正让燕娘瞳孔紧缩的,是刀柄上用古篆雕刻的四个字——冷宫禁卫!
这把刀,是秦戈的佩刀,它竟自己飞了回来!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大夏王朝都城,钦天监的最高层摘星阁内,身着玄色官袍的沈砚舟正负手立于一幅巨大的《星轨九宫图》前。
这张图并非画在纸上,而是以千年玄铁为基,星辰运转皆由机扩牵引,与天际星象分毫不差。
突然,代表帝星的紫微星位上,那颗由东海明珠镶嵌的星辰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轻响,表面毫无预兆地裂开蛛网般的细密纹路。
沈砚舟脸色一沉,他快步走到一旁的龟甲前,毫不犹豫地咬破指尖,殷红的血珠滴落在古老的甲片上,迅速被那些神秘的纹路吸收。
他的手指在甲片上疾走如飞,一个个扭曲的古篆符号被鲜血写下,整个阁楼内的空气都仿佛被抽干,变得无比压抑。
“噗!”沈砚舟猛地喷出一口逆血,但他的眼神却亮得吓人,充满了疯狂的了然。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她的行踪竟与地脉潮汐完全同步!她不是在逃,是这片大地在拥着她奔逃!”他嘶哑地对角落的阴影下令,“传令下去,速派所有影卫,携带太液池的‘龙睛水’,分九路追踪!她的呼吸声会引动沿途所有泉眼共鸣,只要找到异常涌动的泉水,就能找到她!”
破庙后山,赵咸鱼正惊魂未定地在溪边舀水喝。
冰凉的溪水让她纷乱的思绪稍稍平复,可当她低下头,水面倒映出的却不是自己苍白的面容,而是一张雍容华贵、眉眼间带着三分哀愁的绝色女子的脸——是凤玦!
“啊!”赵咸鱼像是被烫到一般,失手将手中的陶碗摔了出去。
陶碗在山石上跌得粉碎,可诡异的是,那些四散的碎片竟在落地的瞬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操控着,自动拼凑成了两个歪歪扭扭的字:速归。
就在她怔愣之际,一个瘦小的身影赤着脚从林子里跑了出来。
是那个不会说话的小哑巴,他怀里抱着一捧刚刚采摘的野莓,不由分说地塞进赵咸鱼的掌心。
那些紫红色的果实在接触到她脖颈上云纹的瞬间,竟齐齐发出了萤火虫般的柔和星光,光芒倾泻而下,照亮了她脚下原本空无一物的地面——一条由新生的青苔铺就的、通往密林深处的小路,赫然显现。
百里外的官道城门暗哨处,秦戈一身商贩打扮,眼神却如鹰隼般锐利。
他拦下了一支看似普通的商队,手中长刀一挥,直接劈开其中一个货箱。
木屑纷飞中,露出的不是货物,而是塞满整个夹层的活鱼!
这些鱼被一根根看不见的丝线巧妙地编织在一起,竟组成了一个巨大的图腾——咸鱼当归!
“沈砚舟的影卫!”秦戈眼中杀机毕露。
商队首领吓得魂飞魄散,颤抖着从怀里摸出一面小小的铜锣,高高举起,声嘶力竭地喊道:“将军饶命!我们不是影卫!今晨东市之上,天降金雨,不是金子,是金色的雨水!全城的摊贩都疯了,他们跪在地上,用手边的铜锣铜盆,不约而同地敲出了同一首曲子,叫《归朝曲》!将军,这是天意啊!天意让我们来迎公主归朝啊!”
夜色如墨,破庙内的篝火噼啪作响。
燕娘用一根兽骨蘸着漆黑的草汁,小心翼翼地抹在赵咸鱼的眉心。
那草汁冰凉刺骨,带着一股奇异的草木腥气。
“这是三百年前,沙民为了躲避王庭追杀,代代相传的‘地脉哑音’术。”燕娘沉声道,“此术能让你与地脉的共鸣暂时中断,变成一个‘哑巴’,让那些追兵的术法暂时失灵。”
她的话音未落,庙顶之上,夜空突然被撕开一道口子。
一个巨大而精密的青铜星盘凭空出现,它缓缓转动,十二宫格,二十八星宿,无一不备。
星盘的中心,一道血红色的光芒凝聚成束,如利剑般精准地投射下来,瞬间笼罩了整座破庙!
是沈砚舟的本命星盘!他竟不惜耗费本源,也要锁定这里!
“不好!”燕娘脸色惨白。
下一秒,地动山摇。
整座破庙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碎裂声,而是在那血芒的笼罩下,以一种违背常理的方式,轰然向内塌陷、重组!
梁木弯折,墙体剥落,地面隆起,最终,竟在原地化作一朵由残垣断壁构成的、巨大的石莲花!
赵咸鱼和燕娘正处在莲心,毫发无伤。
可当赵咸鱼低头看去,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
脚下那些塌陷后翻起的陈旧地砖缝隙里,正汩汩地渗出新鲜的、湿滑的青苔。
那青苔的颜色、气味,甚至蔓延的姿态,都与她记忆深处冷宫石阶上的,一模一样!
无尽的恐惧扼住了她的喉咙。此地,竟与冷宫地脉相连!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小哑巴突然抓住了赵咸鱼的手腕。
他的力气大得惊人,不容她有任何迟疑,拉着她就往石莲花外唯一的缺口,那条由星光野莓照亮的青苔小路跑去。
两人一前一后冲入伸手不见五指的密林深处,身后,那座诡异的石莲花正缓缓闭合。
小哑巴停在一棵巨大的古树前,他缓缓抬起那只布满了丑陋冻疮、瘦骨嶙峋的手指,用一种近乎朝圣般的虔诚姿态,轻轻地触碰向粗糙的树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