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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咸鱼颤抖着,将那半截从母亲骸骨手中取下的青玉圭,与自己怀中温热的另一半轻轻合拢。

咔哒。

一声轻响,仿佛是钥匙插入了锁孔。

刹那间,一股无法言喻的寒意从玉圭的合缝处炸开,瞬间侵入她的四肢百骸!

她还未反应过来,整座沉寂了十几年的地宫,活了。

不是机关启动的轰鸣,而是一种令人毛骨悚??的苏醒。

只见脚下、墙壁、穹顶,每一块巨石的砖缝中,都开始渗出粘稠的、闪烁着诡异光泽的金色血液。

那血液仿佛拥有生命,蜿蜒着,汇聚着,将地宫的轮廓勾勒成一头狰狞巨兽的血色经络。

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浓郁的、混合着泥土与铁锈的腥甜气息,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这地宫的哀嚎。

赵咸鱼踉跄后退,脚下却踢到了一个冰冷坚硬的物事。

她低头一看,是一个被苔藓半掩的陶罐,这一撞,脆弱的陶罐应声而碎。

一个用油布紧紧包裹的卷轴从碎片中滚了出来。

她的心猛地一跳,鬼使神差地解开油布。

里面是一叠泛黄的信纸,字迹娟秀而急促,是母亲的笔迹!

“吾女咸鱼,若你读到此信,说明你体内沉睡的素女血脉,已被唤醒。娘亲无能,未能护你周全,只能将这最后的秘密留于此地。记住,你身上流淌的力量,既是守护,也是诅咒。北邙山的地脉龙魂,会视你为最可口的祭品,它会诱惑你,给予你力量,最终将你的神智彻底吞噬。别让龙魂吞没人性,若有一日,你感到无法自控,就去寻找那片金色的麦田……用麦穗斩断枷锁!”

麦穗?斩断枷锁?

赵咸鱼脑中一片混乱,母亲的话语如惊雷般炸响。

什么素女血脉?

什么龙魂吞噬?

她一直以为自己的愈合能力是天赐的祥瑞,可如今看来,竟是一个随时会引爆的血色诅咒!

就在这时,地宫的入口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凄厉的呼喊。

“公主!快走!”

阿兰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她脸色惨白如纸,战裙上沾满了血污和泥土,眼中是前所未有的恐惧。

她仿佛没有看到这满地诡异的金色血液,只是死死抓住赵咸鱼的手臂,声音因恐惧而变调:“公主快走!北邙山上的那些巫祝疯了!他们……他们在给活人开膛破肚,说要取‘生祭之血’去浇灌那座吞噬了无数生命的古碑!”

阿兰的话音未落,她似乎再也承受不住某种无形的侵蚀,痛苦地捂住了耳朵,尖叫道:“我听见了……风在我的耳朵里嘶吼……它在说……以血为犁!公主,他们在用人命……耕种!”

“什么?”赵咸鱼心头一紧。

一道破空声从头顶的井口传来,一柄通体乌黑的长剑裹挟着劲风直坠而下,锵的一声钉在了赵咸鱼脚边的石板上,剑身兀自嗡鸣不休。

是凤玦的佩剑!

赵咸鱼瞳孔骤缩,她认得这把剑。

而在那古朴的剑穗上,赫然系着一个用金线封口的锦囊——那是天机阁用来传递最高密卷的样式,锦囊上绣着一个模糊的“素”字。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天机阁密室中,墨玄正对着一块残破的龟甲,脸色铁青。

他刚刚破译出从宫中密探舍命传出的最后一道讯息。

“阁主!不对,全都不对!”他指着龟甲上一副双王并立祭天的图腾,声音因为激动而沙哑,“史书上记载,十六年前大燕与北邙的双王共祭,是为了祈求国泰民安,可这密文上说……‘素女祠主实为龙脉守护者,血脉既开,天地为笼。双王共祭,非为祈福,实为化解两国龙脉相冲之法!’”

他猛地抬起头,抓起旁边一张描摹着青玉圭云纹的图纸,眼中爆发出惊骇欲绝的光芒:“公主的金手指根本不是什么祥瑞!这云纹……这是上古祭司用以沟通地脉的血契图腾!它在引导龙脉的力量,但也在用这股力量反向吞噬宿主的凡人之躯!我们都错了,那不是恩赐,那是祭品成熟的标志!”

地宫之内,赵咸鱼一把扯下剑穗上的锦囊,撕开封口,里面只有一张薄如蝉翼的绢布。

上面的字迹潦草而疯狂,仿佛书写者正在面临极大的恐怖。

“……以素女之心为引,活祭之血为祭,可唤醒古碑,重塑地脉……”

赵咸鱼的目光倏然凝固。

她猛地抬头,视线穿过流淌的金色血液,落在了地宫深处的墙壁上。

那里,在昏暗的光线下,竟有一副巨大的壁画。

画的颜料是早已干涸的、暗红色的血,画的内容,是一片在风中摇曳的、无边无际的麦田!

母亲用血画下的麦田!

当她的目光与那片血色麦田接触的瞬间,一股钻心刺骨的剧痛猛地贯穿了她的脑海!

无数混乱的画面在她眼前炸开——

她看见了耶律昭癫狂的笑容,看见了北邙山顶那座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古碑,更看见了……被巫祝们捆绑在祭坛中央,心脏部位被利刃对准的阿兰!

耶律昭要用阿兰的心脏,去激活那座古碑!

“不——!”

赵咸鱼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她抓起身边的青玉圭,疯了一般冲向地宫的出口。

母亲的遗言、阿兰的警告、密卷的内容、血色的壁画,所有线索在这一刻拧成了一股血色的绳索,死死勒住了她的心脏!

然而,就在她即将冲出地宫的瞬间,四面八方的墙壁中猛然射出数十条漆黑的铁链,如同毒蛇般缠住了她的四肢,将她狠狠地拽了回去!

铁链上附着着地脉的沉重力量,任凭她如何挣扎,都无法撼动分毫。

“孩子……快走……”

一个苍老而虚弱的声音从角落传来。

赵咸鱼艰难地转过头,看见被铁链洞穿琵琶骨钉在墙上的巴图尔,用尽最后的气力,从怀中摸出了一支淬了剧毒的短箭。

他浑浊的眼睛望着她,脸上竟露出一丝解脱的微笑:“别管我……老瞎子的命不值钱……但老瞎子的血,能暂时封印这吃人的地脉……”

话音未落,他猛地将毒箭刺向自己的咽喉!

“不!巴图尔爷爷!”赵咸鱼目眦欲裂。

鲜血喷涌而出,巴图尔的身体瞬间僵直,而那些缠绕着赵咸鱼的铁链,仿佛失去了力量的源头,瞬间变得松弛、冰冷。

赵咸鱼挣脱束缚,甚至来不及为巴图尔的死而悲伤,她像一头受伤的母狼,冲到了惊魂未定的阿兰面前。

那股来自血脉的预知越来越清晰,她能感觉到阿兰的心跳正在与远处古碑的脉动同调!

“公主……”阿兰看着她,眼中满是迷茫和恐惧。

赵咸鱼没有说话,她颤抖着举起手中的青玉圭,用尽全身的力气,将自己的一根手指划破,然后,带着鲜血的指尖,轻轻触碰在了阿兰的心口位置。

就在指尖触及皮肤的刹那,她手中的青玉圭骤然迸发出比地宫中所有金色血液加起来还要璀璨夺目的光芒!

金光如潮水般涌出,将两人彻底吞噬。

光芒之中,赵咸鱼惊骇地看到,她和阿兰的身体上,同时浮现出无数道复杂而古老的金色纹路,那些纹路从她触碰阿兰心口的手指开始,蔓延至两人全身,最终交织成一个完整的、玄奥的图腾——共生契!

也就在这一刻,赵咸鱼胸口处,那条凤玦送给她的、据说封印着一丝龙魂的项链,发出了不堪重负的碎裂声。

黑色的龙形吊坠寸寸断裂,化作一捧炽热的金粉,尽数渗入了她的掌纹之中。

一个遥远而温柔的声音,仿佛穿越了时空,直接在她灵魂深处响起。

“你终于明白了吗?所谓祭品,从来不是用死亡去平息神怒,而是要用凡人之爱,去重塑这早已崩坏的天道!”

轰隆——!!!

一声震彻天地的巨响从远方传来,整个地宫都在剧烈摇晃,那是北邙山顶的古碑,在崩塌!

与此同时,北邙山血祭大典现场。

耶律昭正高举祭刀,准备刺下。

突然,地动山摇,屹立千年的古碑轰然倒塌,化作一片废墟。

所有巫祝都惊恐地抬头,望向漫天烟尘。

烟尘渐渐散去,废墟之上,不知何时,静静地站着一个女人。

她一头青丝在刚才那股力量的冲击下,已经化为如雪般的银白。

月光洒下,为她镀上一层清冷的辉光。

她没有看任何人,只是低着头,手中握着的,不是剑,不是刀,而是一支从地宫中带出的、早已枯萎的麦穗。

所有看见这一幕的巫祝,都感到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仿佛他们面对的,不是一个凡人,而是一个从上古神话中走出的,执掌生死的古老神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