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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焦香如同一根无形的丝线,将赵咸鱼沉沦的神识从深渊中强行拽回。

眼皮重若千钧,她挣扎着睁开眼,冰冷的月光洒在青石板上,映出永安井幽深如兽口的轮廓。

井沿边,一个粗陶盘子里,静静躺着几块烤得金黄的麦饼,边缘带着些许朴拙的焦痕,正是那股将她唤醒的香气来源。

是朵兰。

也只有她,会在所有人都以为她凶多吉少时,还固执地守在这里,用最笨拙的方式传递着温暖。

赵咸鱼撑起身,腹中空空如也,喉咙干得像要冒火。

她拿起一块尚有余温的麦饼,毫不犹豫地送入口中。

麦子的香气在口腔中炸开,朴实而温暖。

然而,就在她吞咽的瞬间,一股冰冷、带着铁锈腥涩的味道毫无预兆地从舌根涌起,瞬间淹没了麦香。

这味道……

赵咸鱼的动作猛然僵住,瞳孔剧烈收缩。

是永安井水的味道!

七岁那年,她被罚跪在冷宫,高烧不退。

母亲偷偷藏了最后半块干硬的面饼,就是蘸着这刺骨的井水,一点点软化了,再喂到她嘴里。

那混杂着绝望、母爱和井水腥涩的味道,早已刻进了她的骨血,是她永世无法忘怀的梦魇。

为什么?

为什么一块温热的麦饼,会让她尝到尘封多年的、冰冷的绝望?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皇城天机阁。

阁内灯火通明,巨大的沙盘上,北境的山川河流被微缩得栩栩如生。

凤玦一身玄衣,面沉如水,指尖悬在一枚代表敌军大营的棋子上方,久久未动。

“陛下,请看。”眠姑的声音清冷如玉,她摊开一卷由梦境织成的光帛,上面流光溢彩,呈现出一幅奇异的画面。

画面中,正是敌军的炊事大帐。

朵兰那张英气逼人的脸一闪而过,她将一些闪着微光的粉末——光蝶的翅膀——悄无声息地撒入巨大的汤锅中。

画面流转,无数士兵捧着碗,大口喝下肉汤。

紧接着,他们一个个眼神变得迷离,纷纷倒地睡去。

光帛上,无数个梦境气泡升腾而起,每一个气泡里,都氤氲着一股温柔的、带着奶味的香气。

“所有喝下汤的士兵,都梦见了自己尚在襁褓,被母亲抱在怀里哺乳的场景。”眠姑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惊叹,“军中一个百战老兵,在梦中哭着醒来,他说……那味道,像他早夭的妹妹喝下的最后一口奶。醒来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随身的佩刀熔了,铸成了一把汤匙。”

凤玦的指尖微微一颤。

以战意化为食欲,以乡愁化解杀气。这是何等匪夷所思的手段!

赵咸鱼踉跄着站起身,那股熟悉的炊烟味,仍在风中飘荡。

她踩着脚下松软的麦田,一步步朝着炊烟最浓郁的地方走去。

月光下,她看见那个金发碧眼的异族人阿尔斯,正笨拙地跟着几个牧羊人,用干枯的麦秆编织着什么。

那形状……像是一支发簪,一支草原母亲们最常戴在发间的发簪。

阿尔斯说,他想为从未谋面的母亲编一支,插在她遥远的墓碑前。

看着这一幕,赵咸鱼心口猛地一窒,一股剧烈的痒意从肺腑深处涌了上来。

她无法抑制地弯下腰,剧烈地咳嗽起来。

“咳……咳咳!”

喉头一阵腥甜,几滴殷红的血珠,从她唇边咳出,溅落在脚下干涸的麦田里。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几滴血珠落地的瞬间,仿佛是滴入滚油的水,瞬间沸腾!

血珠沁入泥土,大地发出微不可闻的嗡鸣。

紧接着,以落点为中心,无数嫩绿的胚芽破土而出,疯狂抽长,舒展叶片,竟在短短数息之间,开出了一片绚烂的、从未见过的野花!

野花丛中,还夹杂着几株金色的麦穗,在月光下摇曳生姿。

几乎是同一时刻,一道加急军报被送到了凤玦的案前。

情报上只有寥寥数语,却让这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帝王,第一次露出了骇然之色:敌军退兵,沿途百里,所有荒地、戈壁,一夜之间,尽数发芽!

北境的商道上,驼铃叮当。

一支刚刚返回的商队,正向边关守将汇报着一件奇闻。

他们说,所有途经光蝶出没区域的商旅,无论带的是什么铃铛,都会在经过那片区域时,自动敲响一段相同的、温柔的旋律。

有懂音律的人听出来了,那是一首在北境流传了数百年的摇篮曲。

消息传回天机阁,眠姑在巨大的沙盘前紧锁眉头,纤细的手指拂过沙盘上代表赵咸鱼所在的那片区域,喃喃自语:“这已经超出了‘祥瑞体质’的范畴……这更像是……更像是天地万物,在主动配合她,完成一场她自己都不知道的、未竟的告别。”

当夜,赵咸-鱼回到了那间囚禁过母亲的石室。

她下意识地抚摸着那本母亲留下的日记,冰冷的石壁上,一行全新的墨迹,如同被无形之手刚刚写下,缓缓浮现,字迹娟秀却力透纸背:

“吾女咸鱼,若你此生所愿,乃是耕种天下……切记,将所有未能说出口的‘对不起’,尽数埋进同一片土地里。”

对不起……

埋进土地里……

赵咸鱼的脑中轰然作响,仿佛一道闪电劈开了混沌。

她猛地转身,冲到永安井边,双手捧起冰冷的井水,像是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驱使着,狠狠泼向了石室那扇狭小的窗棂!

水珠四溅,却并未落下。

它们诡异地悬浮在半空中,在月光的映照下,每一颗水珠里,都折射出了一张张模糊却又温柔的笑脸。

有朵兰的母亲,那个一生要强的草原女人,此刻正满眼释然与慈爱。

有那个熔掉佩刀的老兵的母亲,她正欣慰地看着远方。

还有阿尔斯的母亲,那个他从未见过、只在梦里呼唤过的身影,也露出了一个模糊而温暖的微笑……

她们的笑容,跨越了生死,穿透了时空,透过这神奇的井水,清晰地呈现在赵咸鱼眼前。

窗外的风停了,空气死寂。

赵咸鱼呆呆地看着这一切,心脏狂跳,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向一个地方奔涌。

她缓缓低下头,目光死死地锁定了那口幽深的、吞噬了母亲所有希望的永安井。

那口井,不再是童年的梦魇,不再是痛苦的源头。

它仿佛变成了一把钥匙,一个入口,一个……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