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玉商盟第一次联合采购的牌子刚挂出去,对面就动了。
“听说了吗?锦玉商盟就是个幌子!永宁侯府和定国公府想联手吞了咱们苏州所有的丝绸生意!”
“可不是嘛!他们本钱厚,联合起来压价采购,回头再高价卖出去,咱们这些小门小户还有活路?”
“我还听说啊,那个牵头林家六小姐,厉害着呢,心黑!跟她做生意,骨头都得被嚼碎了!”
流言像长了脚,一夜之间传遍了苏州城各大绸缎庄和绣坊。说得有鼻子有眼,仿佛林薇雨下一刻就要化身巨鳄,把整个江南丝绸市场生吞活剥。
几个刚加入商盟、本就忐忑的小商户东家,当天下午就堵到了锦玉阁门口,面色惶惶。
“林掌柜,这……这外面传的,不是真的吧?”一个姓李的老板搓着手,额上冒汗,“我们小本经营,可经不起风浪啊。”
林薇雨看着眼前这几张惊疑不定的脸,心里冷笑。对手这招够毒,不动用官府,不搞暴力,直接用舆论瓦解他们的联盟根基。她脸上却带着温和的笑意:“李老板,诸位东家,请里面坐,喝杯茶,慢慢说。”
她将人请进内堂,不疾不徐地拿出早已拟好的盟约条款。
“诸位请看,盟约第三条写得明白,联合采购,按出资比例分配货源,价格透明,绝无欺瞒。第五条,销售自主,盟内绝不干涉各位定价,何来垄断之说?”她声音清晰,条理分明,“我们组建商盟,是为了合力应对恶意压价,是为了让大家都有口饭吃,而不是为了饿死谁。”
她目光扫过众人:“若有人能给出比我们商盟联合采购更低、品质更好的生丝价格,我林薇雨第一个退出,绝无二话!诸位若是信不过,现在便可拿着盟约去请教城中任何一位账房先生,看看可有半点不公之处!”
她这番话掷地有声,加上盟约白纸黑字写得清楚,几位东家面面相觑,情绪稍稍稳定。
一直坐在旁边沉默不语的陈彦,此时放下茶杯,开口了。他没有看那些东家,反而对着门外围观的一些人朗声道:
“诸位乡邻,我陈彦,定国公府二子,在此亦可作保。锦玉商盟,行的端坐的正,只为互利共赢。若有谁再散布不实之言,恶意中伤,毁我商盟声誉,便是与我定国公府为敌!届时,莫怪陈某不讲情面,一纸诉状,告到应天府,咱们公堂上辩个分明!”
他语气平淡,却自带一股世家公子的威势。“定国公府”四个字,像定海神针,瞬间镇住了场子。那几个原本还有些摇摆的东家,彻底安分了。门外看热闹的,也缩了缩脖子,悄悄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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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发了众人,内堂只剩下林薇雨和陈彦。
林薇雨松了口气,看向陈彦,真心实意道:“刚才,多谢二公子出言震慑。”
陈彦看着她略显疲惫却依旧明亮的眼睛,心里那点异样又冒了出来,嘴上却道:“分内之事。只是,流言虽暂歇,但对方的价格战,恐怕马上就要来了。”
果然,第二天,市面上就出现了几家联合商号,以比锦玉商盟采购价还低一成的价格,大肆收购生丝,明显是赔本赚吆喝,就是要断他们的货源。
“他们本钱厚,耗得起,我们耗不起。”林薇雨看着对方挂出的低价牌,眉头紧锁。
陈彦沉吟片刻:“光防守不行,得另辟蹊径。他们压价收生丝,我们能不能从成品上想办法?”
“成品?”林薇雨抬眼看他。
“对!我记得你之前提过,苏婆婆有种独门的‘水墨染’技法,染出的丝绸如同山水画,别家仿不来?”陈彦思路打开,“我们能不能集中盟内的巧手绣娘,用这批好不容易抢到的生丝,优先制作这种独一无二的精品?不跟他们拼价格,我们拼特色,拼技艺!”
林薇雨眼睛猛地亮了!“对!我怎么没想到!他们有他们的资金,我们有我们的手艺!”
她立刻行动,一方面让盟内商户稳住,不要自乱阵脚,另一方面,亲自去请苏婆婆出山,同时召集盟内所有技艺精湛的绣娘,集中到锦玉阁的后院,由苏婆婆统一指导,赶制“水墨染”系列精品丝绸和绣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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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锦玉阁门前搭起了展示高台。
一匹匹如同泼墨山水、烟雨江南的“水墨染”丝绸被悬挂起来,在阳光下流光溢彩,美得惊心动魄。与之配套的绣屏、团扇、衣料,更是巧夺天工,将江南的韵味展现得淋漓尽致。
这种前所未见的新颖样式,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苏州城里的富家太太、小姐,文人雅士,乃至过往客商,都被这独特的美丽所征服。
价格虽然比普通丝绸高出数倍,但物以稀为贵,订单依然像雪片一样飞来。锦玉商盟的成员们看着自家店铺前所未有的热闹景象,一个个喜笑颜开,之前那点疑虑早就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对方那几家联合商号傻眼了。他们能压价收购生丝,却变不出这等独一无二的精品!价格战打在空处,自己亏得吐血,对方却另辟战场,赚得盆满钵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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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盟初战,大获全胜。
当晚,林薇雨在锦玉阁设了小宴,款待商盟的核心成员和苏婆婆,也算庆功。
席间,众人推杯换盏,气氛热烈。陈彦看着被众人围在中间、从容应对、言笑晏晏的林薇雨,她脸上带着成功的红晕,眼神自信而明亮,比任何珠宝都要璀璨。
他心中那份情愫,在这胜利的氛围里,悄然滋长,几乎要满溢出来。
坐在他旁边的李老板,喝得有点多,凑过来,带着几分讨好和试探,低声道:“陈二公子,林掌柜,真是女中豪杰啊!您二位,一个出身高贵,一个精明能干,真是……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啊!若是……嘿嘿,那可是亲上加亲,倒是一桩美事!”
“噗——咳咳咳!”正在喝茶的林薇雨直接被呛到了,咳得满脸通红,一脸茫然地看着李老板,又看看陈彦,完全没搞懂这“美事”从何谈起。
陈彦的心却猛地一跳,耳根瞬间红了,既有些隐秘的欢喜,又怕这莽撞的话语唐突了她。他连忙端起酒杯,掩饰性地对李老板道:“李老板喝多了,净胡说!薇雨妹妹年纪尚小,莫要坏了她的清誉。”
他这话看似斥责,语气却不自觉地带上了维护,那声“薇雨妹妹”更是叫得他自己心头一颤。
林薇雨好不容易止住咳嗽,眨眨眼,总算明白过来,顿时觉得好笑又无奈。她摆摆手,语气干脆利落,带着少女独有的坦荡:“李老板慎言,我与二公子联手,只为共度难关,振兴商盟。此话休要再提,免得惹人笑话。”
她回答得坦荡无比,没有丝毫扭捏,清澈的目光里只有对生意伙伴的信任,再无其他。
陈彦看着她全然不在状态的样子,心里那点刚刚升起的旖旎,像被戳破的泡泡,噗一下散了,只剩下满满的无奈和一丝自我调侃的苦笑。
得,又是他一个人在这儿胡思乱想。
这商战打得风生水起,可这情关……看来还远着呢。
他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嗯,这江南的酒,后劲还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