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氏虽在静养,但侯府内宅的动静,尤其是几个庶女分管事务的表现,皆由赵嬷嬷事无巨细地回禀。
“二小姐性子急,上手快,但在下人面前立威手段稍显毛躁,月例银子的事虽平了,底下人却有些怨言。五小姐懵懂,全听三小姐安排。三小姐……”赵嬷嬷顿了顿,眼中露出一丝赞许,“处事极有章法,恩威并施,库房和采买那边几个滑头的老人都被她捏住了七寸,如今规矩得很。”
柳氏靠在大引枕上,轻轻抚着尚未显怀的小腹,闻言点了点头:“薇明是个可造之材。至于薇玉,摔打几下也好,让她知道理家不是光靠耍威风就成的。”
正说着,丫鬟通报,大小姐林薇兰归宁了。
【林薇兰,侯府嫡长女,二皇子侧妃,眉宇间带着挥之不去的疲惫与谨慎。】
林薇兰穿着一身妃色宫装,环佩典雅,容貌依旧秀丽,但眉宇间那份在闺中时的明艳张扬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与谨慎。她先是向母亲柳氏行了礼,关切地问候了孕中安好。
“母亲定要保重身子,如今您可是咱们侯府最金贵的人。”林薇兰语气温柔,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羡慕。皇子府妻妾众多,子嗣艰难,她的肚子至今没有消息,一直是心病。
柳氏拉着她的手坐下,细细端详,心疼道:“在府里……可是不易?”
林薇兰嘴角扯出一抹苦涩的弧度,挥退了左右,只留赵嬷嬷在门口守着,这才低声道:“母亲,那地方……就是个不见血的战场。正妃娘家势大,压得人喘不过气。底下几个侍妾,也没一个是省油的灯,今日你送我一点加了料的胭脂,明儿我回你一句带刺的闲话……步步都得提着心,吊着胆。”
她握住柳氏的手,力道有些紧:“母亲,我今日回来,一是探望您,二是有几句肺腑之言。妹妹们的亲事,您和父亲千万要斟酌了再斟酌。那高门显贵,看着风光,里头的艰险……不足为外人道。”
她目光扫过,仿佛能穿透墙壁,看到另外两个妹妹:“尤其是薇玉那般性子,若真嫁入皇家或哪个规矩森严的公侯之家,怕是被人啃得骨头都不剩!薇明虽沉稳,也需得寻个门风清正、婆母宽厚的人家,否则再好的性子,也要被那无尽的争斗磨碎了去。”
这番话,带着血泪的教训,说得柳氏心头沉重。
“你放心,家里自有考量。”柳氏拍了拍女儿的手,“薇玉,已在准备相看通政司副使王家的嫡次子,门第适中,家风清贵,那孩子也是个上进知礼的。”
林薇兰松了口气:“王家……倒是妥当。那薇明呢?”
“定国公世子陈淮,是个不错的人选。定国公夫人性子爽利,不喜内宅阴私,家风也正。”柳氏沉吟道,“只是,终究还需再看看。”
林薇兰点头:“定国公府……确实比皇子府强多了。母亲,妹妹们的事,您多费心。有时候,看着她们,我就想起当初在家的日子……”她语带哽咽,很快又强压下去,“总之,宁为寒门妻,莫做高门妾。便是正妻,那高门里的正妻,若不得婆母夫君喜爱,若无手段心计,一样度日如年。”
母女二人又说了一阵体己话,林薇兰留下不少宫中赏赐的药材布料给柳氏安胎,又给妹妹们带了礼物,便匆匆回了皇子府。她不能久留,侧妃的身份,看似尊贵,实则处处受限。
林薇兰走后,柳氏独坐良久,女儿的话在她耳边回荡。她抚着腹部,眼神愈发坚定。无论为了自己,为了腹中孩儿,还是为了整个侯府,女儿们的婚事,必须更加谨慎,要为他们寻一条真正稳妥安生的路。
隔日,柳氏便以需要人陪伴说话为由,轮流叫了薇玉和薇明到跟前。
对林薇玉,她并未提及大姐归宁的具体细节,只再次强调了王家的好处,并拿她近日理家出现的小纰漏说事:“你若连侯府这几个人、几两银子都理不清,将来到了婆家,如何执掌中馈,让夫婿婆母看重?趁如今祖母让你练手,好好磨磨性子,收收心!”
林薇玉经过这几日的“实战”,又听了嫡母一番软硬兼施的话,虽心中对那至高荣耀仍有留恋,却也真切地意识到自己的能力边界,对王家的亲事不再那么排斥,低头应了。
而对薇明,柳氏则温和许多,问了些理家琐事,又似无意间提起:“你大姐昨日回来,说起皇子府的后院,真是步步惊心。还是定国公府那样的门第,简单些,婆母也明理。”
薇明何等聪慧,立刻明白这是嫡母在点她,也是安她的心。她恭敬回道:“女儿明白。高门不易,安稳是福。女儿定当恪尽职守,不负祖母、母亲期望。”
从主母院里出来,薇明心情有些复杂。大姐的疲惫历历在目,嫡母的筹谋深意重重。她抬头望着侯府四方的天,越发觉得,无论是嫁入皇家公府,还是清流寒门,女子这一生,要想过得顺遂,终究要靠自己立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