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触怒虺灵
夜幕如同墨汁般彻底浸透了山林，将“蛇盘地”与“俄国坟”区域吞噬进一片令人心悸的纯黑之中。临时观察点的几盏应急灯只能照亮周围很小的一片范围，光线之外，是无边无际的、涌动的黑暗，仿佛潜伏着无数择人而噬的凶物。空气中那种粘稠的阴冷感愈发沉重，即使坐在开着暖风的车里，曹彬依旧感到寒气不断从脚底往上冒，牙齿不受控制地轻轻打颤。老林注射的镇静剂效果正在消退，他的意识在模糊与清醒之间挣扎，耳边似乎又响起了那种低沉的、来自地底的刮擦声和无数细碎的嘶语。
孙淼、小赵、老林和小秦围在监控终端前，屏幕上的数据和图谱描绘出一幅越来越不祥的景象。能量读数持续攀升，尤其是“俄国坟”核心区的那个焦点，其强度波动曲线变得尖锐而急促，如同一个愤怒的心脏在疯狂搏动。红外热成像显示，蛇群不再进行缓慢的环绕，而是开始躁动不安地快速游动，彼此摩擦缠绕，形成令人头皮发麻的蠕动图案。无人机的远程麦克风捕捉到环境中次声波的成分发生了改变，掺杂进了一种新的、极其低频却充满恶意的振动，听得人莫名心慌意乱。
“它的活性在显着增强，像是在…预热，或者积蓄力量。”小秦盯着屏幕，语气失去了往日的跳脱，变得异常严肃，“这种能量模式…带有强烈的情绪特征，愤怒、痛苦…还有饥饿感。”
小赵翻看着平板电脑上整理出的历史口述资料，尤其是关于古老萨满尝试与地灵沟通的零星记载和鄂婆婆的警告，眉头紧锁：“根据这些碎片信息，直接对抗的胜算极低。历史上或许有过尝试‘安抚’或‘沟通’的先例，但似乎都失败了，甚至可能加剧了问题。但我们或许可以尝试一种非常谨慎的、低强度的接触仪式，不是挑衅，而是表达一种‘知晓存在，寻求理解’的姿态，看看能否试探出它的反应底线，或者至少减缓它活性增长的速度。”
孙淼沉默地听着，目光始终没有离开监控屏幕上那个疯狂跳动的能量核心。他深知贸然接触的风险，但坐视对方不断积蓄力量同样危险。曹彬的状态正在恶化，时间并不站在他们这边。
“可以尝试。”孙淼最终做出了决定，声音沉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但不能在这里。老林，选择一块靠近边缘但又相对‘干净’的点，不能进入它的核心领域。小秦，准备好记录所有数据，尤其是精神层面的波动。小赵，你提供仪式流程参考，主要以萨满教中表示‘问询’和‘无害’的古老音节和符号为主，辅以道教的静心宁神符箓，强度控制在最低档。我来主导。”
“局长，这太危险了！”老林第一次提出了异议，“您的精神感知力最强，也最容易受到反噬。”
“正因为如此，我才必须去。”孙淼摇摇头，“只有我能最细微地把握接触的尺度和它的反应。这是必要的风险。执行命令。”
老林不再多说，迅速选择了一处位于老宅和“俄国坟”之间偏侧方的地点，这里能量读数相对稍弱，但仍在明显影响范围内。他清理出一小片空地，布置了好几个应急灯，将周围照亮，同时警惕地持着那把大口径信号枪和强光手电，负责外围警戒。小秦则迅速架设起一套更加精密的、针对生物电和精神能量场变化的监测设备，探头对准了孙淼即将进行仪式的区域。
小赵将平板电脑上复原出的几个极其古老的、用于表示“询问”、“倾听”、“自然之灵”的萨满符号和一段简短的、音调古怪的音节序列展示给孙淼。同时，她也拿出几张提前绘制好的、泛着淡淡朱砂气息的黄色宁神符纸，递给孙淼。这些符纸并非用于攻击或封印，更多的是试图营造一个微小范围内的稳定气场，保护施术者心神。
孙淼深吸一口气，走到空地中央。他闭上双眼，调整呼吸，整个人迅速进入一种高度专注而又空灵的状态。曹彬透过车窗，看到孙淼的身上似乎笼罩着一层极其微弱的、肉眼难以察觉的莹光，那是他高度凝聚的精神力场外在体现。
仪式开始了。孙淼并没有夸张的动作，他只是用脚在地上缓缓划出那几个古老的萨满符号，动作庄重而舒缓，带着一种对自然力量的古老敬畏。同时，他口中开始低声吟唱那段音节序列。那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仿佛能穿透空气，直接振动到人的心灵深处。他手中的宁神符无火自燃，化作几缕青烟，散发出淡淡的檀香气息，在他周围形成一个若有若无的屏障。
起初，似乎没有什么变化。监控仪器上的数据依旧维持着高位的躁动。
但很快，变化发生了。
首先察觉到异常的是小秦：“次声波频率突变！出现强烈干扰波！能量场开始扭曲！指向局长方向！”
几乎在同一时间，老林低吼一声：“蛇！蛇群有反应了！”
只见监控画面上，以及肉眼可见的远处黑暗中，那些原本躁动游走的蛇群突然齐刷刷地停止了动作，全部昂起头，转向了孙淼所在的方向！下一秒，它们不再是那种呆滞或缓慢的状态，而是如同被激怒的军队，开始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嘶嘶地吐着信子，如同黑色的潮水般，从四面八方向着临时观察点和孙淼的位置蜂拥而来！它们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密集的、令人胆寒的幽光，充满了赤裸裸的攻击性！
“启动驱蛇声波！最大功率！”老林对着通讯器低吼。布置在周围的几个声波发射器立刻发出更高频率的噪音，冲在最前面的蛇群明显出现了混乱和不适，速度减缓，扭曲翻滚，但后面的蛇群仿佛完全不受影响，甚至更加疯狂地向前涌，层层叠叠，数量多得吓人，仿佛整个“蛇盘地”的蛇都出动了！
而孙淼那边，情况更加诡异凶险。他周围的空气开始肉眼可见地扭曲起来，像是高温下的蜃景。他吟唱的音节变得断断续续，脸色瞬间变得苍白，额头青筋暴起，身体微微摇晃，仿佛正在承受无形的巨大压力。
“精神冲击！极强的精神冲击！”小秦看着屏幕上疯狂跳动的、代表孙淼脑波和生命体征的数据，失声喊道，“局长正在遭受攻击！”
孙淼感受到的，远非数据所能形容。在他发出沟通意念的瞬间，一股庞大、冰冷、混乱而充满暴虐恶意的意识洪流便如同海啸般冲击而来！那根本不是可以沟通的“意识”，而是一片由最原始的愤怒、被背叛的痛苦、无数亡魂的哀嚎、对生者的嫉妒和贪婪以及一种扭曲古老的野性混合而成的毁灭风暴！它粗暴地撕碎了他试图建立的微弱连接，并用一种近乎实质的精神力量疯狂地碾压着他的意志！
幻觉开始出现。孙淼眼前的景象扭曲变幻，他不再是站在空地上，而是站在一片尸山血海之中，脚下是粘稠的黑红色泥沼，无数苍白浮肿的手从泥沼中伸出抓挠着他！周围是穿着破旧中俄两国军服、面目腐烂的亡灵，它们无声地嘶吼着，端着生锈的刺刀向他冲来！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和硝烟味，耳边是炮弹的尖啸和垂死的呻吟！
与此同时，物理层面的干扰也骤然升级。
“所有电子设备受到强电磁脉冲干扰！图像失真！数据断断续续！无人机失控！”小秦焦急地拍打着屏幕不断闪烁雪花的终端。应急灯开始疯狂闪烁，忽明忽灭，最终啪的一声全部熄灭，只有车灯和手电的光柱在黑暗中徒劳地切割着令人窒息的黑暗。通讯器里充满了刺耳的杂音。
甚至连老林手中的强光手电，光线也变得极其不稳定，照射范围急剧缩小，光柱边缘扭曲模糊。
“领域力量！它在展开它的领域！”小赵扶住几乎要摔倒的曹彬，声音带着震惊，“它在试图将我们拉入它的规则之中！干扰现实！”
孙淼处于风暴的中心。他咬紧牙关，嘴角甚至渗出了一丝血迹，但他没有后退。他强行稳住心神，摒弃恐怖的幻觉，将全部精神力收缩回来，死死守住灵台最后一点清明，同时双手快速结出一个道印，低喝一声：“敕！退！”
一道无形的屏障在他身前瞬间形成，勉强抵住了那精神洪流最猛烈的冲击。但他也清楚，这只是暂时的，对方的强大远超预估！
他猛地睁开眼睛，眼神中充满了疲惫，但更多的是明悟和前所未有的凝重。他对着通讯器（虽然杂音很大，但勉强能听清）疾声道：“撤退！立刻全员撤退到村口！这不是简单的打扰！我们的行为，甚至曹彬的存在，都像是火种，彻底激化了它积累百年的怨念！它现在视我们为入侵者，为猎物！它要的不是驱逐，是吞噬！”
第一次接触，以彻底失败和对方的狂暴反击告终。他们不仅未能安抚对方，反而像是捅了一个巨大的马蜂窝，将沉睡（或半沉睡）的恶灵彻底惊醒，并露出了它狰狞的獠牙。
老林毫不犹豫，一边持续用强光手电和声波驱赶着逼近的蛇群（效果越来越差），一边掩护着小秦和小赵搀扶起几乎虚脱的孙淼和状态极差的曹彬，迅速撤向车辆。
蛇群在他们身后紧追不舍，黑暗中到处都是令人毛骨悚的嘶嘶声和鳞片摩擦地面的声音。周围的空气冰冷刺骨，充满了浓郁的恶意，幻觉的碎片不时试图侵入每个人的脑海——扭曲的影子、诡异的低语、突然伸出的枯手…
他们狼狈地冲上车，老林猛踩油门，车辆如同离弦之箭般冲上那条荒草小路，将疯狂涌动的蛇潮和那片被恐怖领域笼罩的黑暗甩在身后。
直到远离足够远的距离，那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才逐渐减弱。车内的众人惊魂未定，喘息不止。孙淼靠在座椅上，脸色苍白，闭目调息，显然刚才的对抗消耗巨大且受了些内伤。
第一次接触，让他们付出了代价，但也让他们真正认识到，他们面对的究竟是什么——一个被激怒的、拥有领域力量的、融合了地脉怨念和死亡能量的古老恐怖存在。接下来的行动，必须重新评估，从长计议，每一步都将是刀尖上的舞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