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破誓焚契
狼狈地撤回“民俗文化与历史遗存调研办公室”，厚重的铁门在身后关闭，仿佛将外界那令人窒息的恶意暂时隔绝。但每个人心头沉甸甸的压力却丝毫未减。小秦带来的地下空腔数据、小赵破译的镇压铭文、以及孙淼基于所有线索推导出的惊人真相——关于“俄国坟”作为残酷镇压法阵的本质，关于“老长仙”既是守护者又是被束缚者的悲惨扭曲状态——这一切都让局势变得前所未有的复杂和严峻。
办公室内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孙淼擦去嘴角残留的血迹，脸色苍白却目光如炬。老林沉默地检查着装备的损耗，刚才的撤退中，为了阻挡骤然狂暴的蛇群和抵消一波强烈的精神冲击，他不得不动用了几件昂贵的特制装备，此刻已然报废。小秦则埋头在终端前，试图从受损设备中抢救出最后一点扫描数据，脸色难看。小赵快速地将新发现的古教会斯拉夫语铭文照片和符号拓片上传至数据库，进行更深入的交叉比对和分析。
“一个被怨念法阵束缚和污染的、本身也在镇压着更古老邪恶的、痛苦而狂暴的复合地灵…”孙淼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带着一种深深的疲惫和前所未有的凝重，“我们面对的，是一个死结中的死结。简单的驱逐或毁灭已不可能，甚至适得其反。一旦‘老长仙’被消灭或重创，它脚下那个被层层封印的‘原初恶灵’很可能失去制约，破封而出，那后果…不堪设想。”
他走到白板前，拿起笔，但这一次，他没有写下新的关键词，而是将之前所有的线索——蛇盘地、地眼、俄国坟、镇压铭文、血契、曹家血脉——全部用线连接起来，最终指向了核心区域的那个黑色巨石圈。
“唯一的出路，”孙淼的目光扫过每一位队员，语气沉重而决绝，“不是对抗，而是‘疏导’和‘再平衡’。我们必须设法化解‘老长仙’核心中那部分由俄国坟亡魂怨念构成的、扭曲并激化它的痛苦和愤怒。减轻它的负担，安抚那些痛苦的亡魂，或许能让这个扭曲的复合体恢复一丝‘本性’中的平衡，让它能够继续履行‘守护’的职责，而不是盲目地攻击和索取。同时，这也可能弱化它与曹彬之间的那份‘血契’的强制性。”
“您的意思是…进行一次超大型的安抚和净化仪式？”小赵立刻明白了孙淼的想法，但眉头紧锁，“但这需要深入它的核心领域，在那个能量极度狂暴、干扰极强的地方进行…这几乎等同于自杀行为。而且，我们缺乏足够的力量…”
“不是超度所有亡魂，那不可能，怨念太深重了。”孙淼摇摇头，“重点是‘安抚’和‘引导’，目标是打破那部分外来怨念与地灵本体的深度纠缠。这需要极其精准的能量操控和对古老仪式的深刻理解。”他顿了顿，目光投向休息室的方向，“而且，我们需要曹彬。”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过来。
“他是关键，也是唯一的钥匙。”孙淼解释道，“他的血脉是契约的凭证，是连接那片土地最直接的通道。仪式需要他作为‘引子’和‘桥梁’。他的参与，或许能让我们暂时被‘老长仙’识别为‘契约’的一部分，而不是纯粹的外来入侵者，从而降低最初的反应强度。更重要的是，安抚仪式最终可能需要他以血脉继承人的身份，进行某种‘承认’或‘忏悔’，来化解祖辈留下的那份血债。”
“可他现在的状态…”小秦忍不住道，“他几乎崩溃了，让他再去核心区，岂不是…”
“是极度危险。”孙淼接过话，语气没有丝毫动摇，“对他，对我们所有人，都是九死一生。但这是唯一可能打破僵局、救下他性命、并防止更大灾难的方法。我们没有其他选择。”
他看向老林和小赵：“仪式需要准备。我需要你们尽全力协助。老林，列出所有需要的特殊物资和装备，尤其是防护类和能量稳定类，不计代价，立刻申请调拨。小赵，我需要你找出所有关于萨满教安抚地灵、道教净化怨气、甚至东正教安魂仪式中可能适用的部分，进行整合，设计出最有可能起效的仪式流程。时间不多了，地灵被我们惊动，下一次爆发只会更加猛烈。”
老林和小赵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巨大的压力和决然。他们没有提出异议，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明白！”
接下来的几十个小时，办公室进入了前所未有的高速运转状态。
老林几乎打爆了后勤部门的电话，一份列满了各种稀有材料的清单被加急送走。他本人则开始保养和准备所有武器和防护装备，包括几件平时绝不动用的、刻满了符文的冷兵器和几面特制的合金盾牌，他知道，这一次，物理层面的防御同样至关重要。
小赵则彻底埋首于书海和数据之中。她调动了701局内部几乎所有相关的档案权限，从古老的萨满手稿到道藏秘典，甚至通过特殊渠道获取了一些国外处理类似大型怨念集合体的案例摘要。她与孙淼不断讨论、修正，一个复杂而精细的仪式方案逐渐成型，结合了多种体系的精华，面向于化解怨念而非强行超度。每一个步骤，每一个咒文，每一个符箓的绘制，都要求极高的精确度和强大的能量引导。
小秦的任务则是技术保障。他需要确保在极端电磁和能量干扰下，至少有一套通讯设备和环境监测设备能够正常工作。他几乎是拆光了所有备用零件，手工焊接和屏蔽，制作了几个看起来粗糙但理论上抗干扰能力极强的装置。同时，他也负责监控曹彬的生命体征和能量波动，试图找到他状态相对稳定的窗口期。
而孙淼，则承担了最核心也是最耗费心神的工作——绘制仪式所需的核心符箓和准备法器。他需要将自己的精纯法力注入其中，每一笔每一划都要求绝对的专注和强大的能量支撑。完成后，他本就未完全恢复的脸色更加难看，仿佛又苍老了几岁。
必要的牺牲，在准备阶段就已经开始显现。那些申请来的稀有材料，许多都是不可再生的战略储备。孙淼绘制符箓消耗的本源法力，需要极长时间才能弥补。每个人的精神都紧绷到了极限。
期间，曹彬醒过来几次，但意识时清醒时糊涂。清醒时，他会被那恐怖的真相和即将面对的命运吓得浑身发抖；糊涂时，则又会陷入地灵制造的恐怖幻象和无意识呓语中。小赵耐心地向他解释了计划的核心部分——需要他的参与来求生，而不是送死。这个过程充满了痛苦和挣扎，曹彬内心充满了抗拒，但求生的本能和内心深处那一丝不甘命运的倔强，最终让他颤抖着点头同意了。
决战的时刻，定在三天后的子夜。据小赵推算，那是一夜中阴气最盛但也是天地能量交替、最有可能出现缝隙的时刻。
出发前，孙淼将所有人召集到一起。桌上放着寥寥几件凝聚了心血的法器和符箓。
“同志们，”孙淼的目光缓缓扫过每一位队员疲惫却坚定的脸，“我们即将执行的任务，危险性远超以往。我们可能会受伤，可能会耗尽多年积累，甚至…可能会死。现在，如果有人选择退出，我完全理解，绝不会责怪。”
办公室内一片寂静。
老林第一个开口，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职责所在，义不容辞。”
小秦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努力想挤出一个笑容，却没成功：“妈的，这辈子能见识这种大场面，值了！我跟！”
小赵推了推眼镜，眼神冷静：“方案是我参与制定的，我最了解流程，我必须去。”
所有人的目光最后落在曹彬身上。他脸色惨白，身体依旧在微微发抖，但眼神中却燃起了一丝微弱却顽强的火焰——那是被逼到绝境后生出的、最后的勇气。他用力点了点头，声音嘶哑却清晰：“我的债…我自己…去还…”
孙淼看着眼前这些即将与他共赴险境的同伴，重重地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一切尽在不言中。
他拿起桌上那枚最重要的、散发着柔和白光的核心法器——一枚古朴的玉环，上面刻满了复杂的阵纹。
“出发。”
没有豪言壮语，只有沉重的决意和必要的牺牲。一行人再次踏上前往“蛇盘地”的道路，这一次，他们不是去调查，而是去进行一场胜负难料、生死未卜的最终仪式。黑夜如同巨兽的口吻，等待着他们的进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