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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娜坐在安全屋的单人沙发里,指尖夹着一支没有点燃的细长香烟。在她面前的茶几上,摊开着三份文件,每一份都由她潜伏在京都的秘密网络,耗费了巨大的资源才获取到。

第一份,是关于那盏射灯的供应商资料。封皮上印着一个陌生的军工企业代号,往下查,所有的股权关系都指向一个早已注销的空壳公司,线索在这里戛然而生,断得干干净净。

“一个专门为军方提供特种照明设备的公司,三年前因为‘经营不善’破产清算。所有资料都销毁了。”电话另一头,下属的声音带着一丝挫败。

安娜没有说话,只是用指节轻轻敲了敲桌面。

她拿起第二份文件。这是国家美术馆那盏射灯过去五年的维修保养记录。记录显示,在事故发生前两周的一次例行检查中,维修人员已经标注了“固定支架螺丝存在金属疲劳风险,建议更换”。这份报告有维修工和主管的双重签字,流程完美,逻辑闭环。

“负责维修的工头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员工,在美术馆干了快三十年,祖上三代都是京都本地人,社会关系简单到一张纸都写不满。我们查了他所有的银行账户,没有任何异常资金往来。”

安娜的目光移向第三份文件。负责那片区域安保和日常维护的所有人员的详细资料。几十个人的档案,从出生到现在的每一个脚印,都被翻了个底朝天。结果,依旧是清白。

完美。

一切都太完美了。

完美到像一个由顶级工匠精心打磨出来的艺术品,找不到任何瑕疵。但在安娜的世界里,没有瑕疵,本身就是最大的瑕疵。巧合这种东西,一次是偶然,接连发生,就是阴谋。

“继续查。”安娜的声音很平静,“把那个维修工的行动轨迹,往前倒推三个月。我要知道他每天几点起床,几点出门,去过哪个菜市场,和谁打过牌。我要他所有孙子的幼儿园老师的名字。”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传来一声压抑的“是”。

挂了电话,安娜将那支未点燃的香烟,在烟灰缸里用力摁灭。她感觉自己像一头被困在迷宫里的野兽,能嗅到猎人的气味,却找不到迷宫的出口。墙壁是透明的,她能看到外面的世界,却怎么也撞不出去。

她需要再次见到那个男人。她需要从他身上,找到那把打开迷宫的钥匙。

戒备森严的“特殊病房”里,林风正靠在床头,苏青玉则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两人中间挂着一个显示屏,上面正以极高的速度刷新着一串串复杂的粒子运动轨迹。

“不对,你看这里。”苏青玉伸出手指,在屏幕上一个跳动的红点上画了个圈,“亥姆霍兹线圈产生的磁场梯度,在Z轴方向上出现了0.03%的衰减。这会导致高能质子束在进入偏转力场时,入射角产生微秒级的偏差,最终的结果就是轰击靶材的位置偏离预定坐标超过三个原子直径。”

“我试过用亥姆霍兹的补充算法进行修正,但计算量会指数级增加,得不偿失。”林风皱着眉,伸手在屏幕上调出另一组数据流,“你看,如果我们放弃传统的磁场约束,换一个思路,用‘声子晶格’呢?”

“用声波的振动来约束粒子?你的想法很大胆,但声子在真空中……”

两人旁若无人地讨论着,那些从他们口中吐出的词汇,每一个都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语言。

安娜推门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阳光透过单向玻璃,给房间里的一切都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没有亲密的举动,没有暧昧的言语,他们只是坐在一起,讨论着凡人无法理解的宇宙奥秘。那种纯粹的、不含任何杂质的学术氛围,与安娜所熟悉的、充满了阴谋、背叛和算计的世界,形成了如此鲜明而又刺眼的对比。

苏青玉只是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就像在看一个闯入无菌实验室的、无关紧要的样本。她冲安娜冷淡地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便立刻将视线转回到屏幕上,手指飞快地在上面滑动,调出更多的模型。

“安娜,你来了。”林风看到她,脸上立刻露出了笑容,他关掉了面前的光幕,对苏青玉说了一句,“今天先到这里吧,我有点累了。”

苏青玉没有反驳,只是站起身,收拾好自己的加密平板,在经过安娜身边时,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径直离开了病房。

安娜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第一次,对自己引以为傲的魅力,产生了一丝怀疑。在那个女人的世界里,自己引以为傲的一切,似乎都毫无意义。

“别介意,她就那样,脑子里除了公式就是数据。”林风的声音把她的思绪拉了回来,“坐吧,今天感觉怎么样?”

“我应该问你感觉怎么样。”安娜拉过椅子坐下,目光落在他额头的纱布上。

“我?”林风自嘲地笑了笑,他靠在床头,长长地叹了口气,“好得很。这次躺在这里,我倒是有时间想了很多事情。”

他拿起桌上的一个苹果,用小刀笨拙地削着皮。

“我以前觉得,我学的这些东西,能改变世界,能保家卫国,是天底下最了不起的事。可这次差点被砸死,我才发现,什么狗屁的‘国之重器’,什么‘文明飞升’,在死亡面前,都一文不值。”

刀锋在他的指间滑动,苹果皮断断续续地落下。

“人活着,到底图个什么呢?我那天就在想,如果我真的死了,我会后悔什么?我后悔没能把‘鹊桥一号’造出来吗?不,我一点都不后悔。我后悔的是,我还没带青玉去她一直想去的爱琴海看看,我还没吃够我妈做的红烧肉,我还没能像个普通人一样,在大学的草坪上,弹着吉他给喜欢的女孩唱首歌。”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大病初愈后的虚弱和疲惫,每一个字,却都像一颗小石子,精准地投入了安娜那看似平静的心湖。

“我累了,安娜。”林风将削好的苹果递给她,眼神里透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厌倦,“等这次的事情结束,我就申请退出。我不想再掺和这些打打杀杀的事情了。我想回学校,安心地完成我的学业,然后找个安静的大学,当一个普通的老师。”

“教什么?”安娜下意识地问。

“教艺术史吧。”林风看着她,笑了,“或者,教你怎么从材料学的角度,去欣赏一幅画。我觉得,那比研究怎么用磁场约束一个几亿度的火球,要有意思得多。”

安娜接过那个削得坑坑洼洼的苹果,指尖传来一丝凉意。

她看着林风,看着他那张因为失血而显得有些苍白的脸,看着他眼中那份不再掩饰的、对平凡生活的向往。

她的信念,在这一刻,第一次,产生了剧烈的动摇。

一个能为了救一个刚认识不久的女人而奋不顾身的人。

一个在生死关头走了一遭后,只想退隐田园,当一个普通老师的人。

一个被全世界最顶尖的两个情报组织,同时标记为“极度危险”的、足以改变世界格局的“源泉”。

这三个形象,无论如何也无法重叠在一起。

难道……星条国那份耸人听闻的情报,是错的?难道,自己上级那份基于“鹰眼”情报做出的判断,从一开始就错了?

这个男人,他根本不是什么被精心培养的“人形兵器”。他只是一个被命运推上风口浪尖的、拥有惊人天赋,却厌倦了争斗的纯粹学者?

安娜的心,乱了。

深夜,安全屋。

安娜独自一人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窗外京都的万家灯火。

她的手中,拿着两份文件。

一份,是她的下属刚刚送来的、关于那场“意外”的最终调查报告。报告的结论是:一切正常,纯属意外。

另一份,是她从总部获取的、关于林风的最新心理侧写。侧写报告的结论是:目标性格复杂,极具伪装性,表现出的任何“脆弱”都可能是精心设计的陷阱。

她看着手中的两份报告,看着上面两个截然相反的结论,沉默了许久。

最终,她走到房间角落的碎纸机旁。

她将那份写着“纯属意外”的调查报告,毫不犹豫地,一页一页地,送进了碎纸机。

机器发出的刺耳噪音,像是在切割着她过去的认知。

然后,她拿起了那部红色的加密卫星电话。

“将军,我请求更改任务方案。”

电话那头,传来喀秋莎慵懒而又带着一丝危险的声音:“哦?我的‘毒蝎’,你有什么新的发现?”

“强硬手段和常规的渗透,可能不适用于这个目标。”安娜看着窗外璀璨的夜景,声音恢复了特工的冰冷与专业,“我建议……转入长期潜伏。我需要一个全新的、完全合法的身份,一个能让我长期、合理地留在他身边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