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青玉成了整个“蜂巢”最忙碌的人,像一颗被引力捕获,不得不围绕着两个巨大恒星公转的行星。
白天,她是“逐日二号”理论设计的总负责人。她带领着那群已经将林风奉为“先知”的老专家们,将那份神迹般的蓝图,一点点地,拆解成可以被凡人理解的工程语言。每一个参数的论证,每一个模型的构建,都耗费着她海量的算力。
夜晚,当基地的灯火渐次熄灭,她又切换到另一个身份——“启明科技”的首席技术顾问。她需要为安娜那张正在全球铺开的商业帝国版图,提供最精准的技术可行性分析。从跨大陆的特高压输电网络,到模块化“超级电池”的民用标准,每一个决策,都关系到万亿级别的资本流向和未来数十年的国家战略。
她的办公室,成了整个基地的“不夜城”。三面墙壁的全息光幕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地刷新着瀑布般的数据流,空气里,混合着设备散热的臭氧味、冷焊剂的金属味,以及过量咖啡因的苦涩焦味。那是属于燃烧大脑的味道。
林风推门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苏青玉穿着一身白色的研究服,站在光幕前。她的身形单薄,在那片由无数公式和模型构成的、浩瀚的数据星海映衬下,显得渺小,却又像整个宇宙的中心。她没有注意到他的到来,她的全部心神,都沉浸在眼前那道关于“等离子体约束场拓扑优化”的复杂算法之中。
她的桌上,放着三个已经空了的、高浓度营养液的软管。旁边,是一杯早已凉透的咖啡。
林风的眉头,皱了起来。
他没有说话,只是径直走到房间的主控台前,伸出手,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动作,按下了那个红色的、总控系统的物理开关。
“啪。”
一声轻响。
整个世界,安静了。
三面墙壁上那片璀m璨的数据星海,在一瞬间,全部熄灭,变成了一片深沉的、令人安心的黑暗。
苏青玉的身体,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中断,而微微晃了一下。她像是被人从深潜的梦境中强行唤醒,眼中还带着一丝茫然。当她看清来人是林风时,那丝茫然,迅速变成了一种属于科研人员被打断思路时的、特有的烦躁。
“林风,我正在进行关键数据模拟……”
“模拟结束了。”林风打断了她,语气平静,却不容反驳。他走到她的身边,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她那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而显得有些僵硬的、单薄的肩膀上。
然后,他拉起她那只因为长时间操作光幕而冰凉的手。
“跟我走。”他说。
不是请求,是通知。
苏青玉下意识地想挣脱,但那只手掌传来的温度和力量,却让她生不出任何反抗的念头。她被他拉着,像一个犯了错,被家长抓去面壁思过的孩子,有些无奈,有些不情愿,却又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隐藏在内心最深处的,安心。
基地的地下车库里,林风开出了一辆军用版的“猛士”高机动越野车。巨大的引擎发出低沉的轰鸣,像一头被唤醒的钢铁巨兽。
越野车驶出基地,将那座充满了未来科技感的钢铁堡垒,远远地,甩在了身后。车窗外,是无边无际的、在月光下呈现出一种银灰色质感的戈壁。没有了光污染,天空显得异常的深邃,仿佛一块巨大的、由最纯粹的黑曜石打磨而成的穹顶,上面,镶嵌着亿万颗碎钻。
车里很安静,只有轮胎碾过砂石路面时,发出的“沙沙”声。
苏青玉靠在副驾驶的座位上,侧着头,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荒凉的景象。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什么都不想,只是单纯地,看着这个世界了。
车子在戈壁深处,一处高耸的沙丘下停了下来。这里远离了基地所有的灯光和电磁信号,天地之间,只剩下风声,和彼此的呼吸声。
林风从后备箱里,搬出了一个看起来有些笨重的、装着精密仪器的金属箱。他将箱子扛上沙丘,然后,熟练地,在沙丘的顶端,架起了一台大口径的天文望远镜。
“今晚,有狮子座流星雨。”林风调试着望远镜的焦距,头也不抬地说道。
苏青玉走到他的身边,看着那台在月光下闪烁着冰冷光泽的望远镜,又看了看他那张在星光下,显得轮廓分明,格外专注的侧脸。
她那颗总是被数据和公式填满的大脑,本能地,开始运转。
“狮子座流星雨,本质上是坦普尔塔特尔彗星在其轨道上留下的尘埃颗粒,在进入地球大气层时,与空气分子剧烈摩擦,产生的高温电离发光现象。根据它们的入射角度和速度,我们可以计算出其母体的化学成分,甚至可以反推出坦普尔塔特尔彗星在太阳系早期演化过程中,所经历的……”
她的话,说到一半,停住了。
因为林风转过头,用一种好笑,又带着一丝无奈的眼神,看着她。
“苏博士,”他伸出手,轻轻地,在她那颗装满了整个宇宙规律的大脑门上,弹了一下,“今晚,我们不做学术报告。”
他拉着她的手,让她坐了下来。然后,将自己的外套,更紧地,裹在了她的身上。
“今晚,我们只看星星。”
苏青玉的脸,微微有些发烫。她坐直了身体,将目光,投向了望远镜的目镜。
就在这时。
一道璀璨的、拖着长长尾焰的银色光痕,毫无预兆地,划破了深邃的夜空。
那光芒,如此的明亮,如此的纯粹,仿佛一位神明的画师,用祂手中最耀眼的画笔,在那块巨大的黑色画布上,留下了一道永恒的、充满了生命力的笔触。
苏青玉的呼吸,在一瞬间,停滞了。
她通过望远镜,看到了那颗流星,在坠落的瞬间,爆发出的一团绚烂的、如同节日烟火般的光芒。她看到了那些燃烧的尘埃,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将自己,彻底地,奉献给了这片黑暗的宇宙。
那不是冰冷的数据,也不是枯燥的公式。
那是一种,充满了悲壮与灿烂的,宇宙级的浪漫。
紧接着,第二颗,第三颗……
更多的流星,像一场盛大的、迟来的庆典,从夜空的四面八方,倾泻而下。
苏青玉再也无法思考。她缓缓地,从望远镜前抬起头,仰望着这片正在为她一个人,上演着宇宙级烟火秀的,璀璨的星空。
她脑中所有关于“燃烧效率”和“化学成分”的分析,都在这一刻,被一种更原始,也更纯粹的,名为“震撼”与“感动”的情绪,彻底冲刷得一干二净。
她不知道过了多久。
她只是感觉,自己的身体,有些冷。她下意识地,向着身边那个唯一的热源,靠了过去。
她的头,轻轻地,靠在了林风的肩膀上。
那个肩膀,很宽,很结实,像一座可以抵御所有风暴的,坚固的港湾。
她第一次,没有去分析这种行为背后,是因为多巴胺的分泌,还是因为催产素的升高。她只是单纯地,享受着这一刻的,安宁与温暖。
流星雨渐渐稀疏。
天地之间,重归寂静。
“林风,”苏青玉轻声开口,打破了这片宁静,“那天……在烈士陵园,你为什么要那么做?”
她指的是林风补完她父母那篇关于“宇宙弦理论”的遗作的事。那个一直被她埋在心底,不敢去触碰,却又时时刻刻都在折磨着她的,最大的遗憾。
林风没有立刻回答。
他只是伸出手,将她那冰凉的手,握在了自己的掌心。
“因为,我想让你知道,你不是一个人。”
林风转过头,看着她那双在星光下,亮得像两颗黑曜石的眼睛,认真地,一字一顿地说道:“你的梦想,你的悲伤,你的遗憾,你的过去和未来……我都会陪着你。”
“我们是战友,是伙伴,更是……”他停顿了一下,用了一个他认为最精准的词汇,“一个整体。”
苏青玉的眼眶,在那一瞬间,红了。
一层薄薄的水雾,不受控制地,模糊了她的视线。
她看着眼前的男人,看着他眼中那片比漫天星辰,更璀璨,更温柔的倒影。
她知道,自己那颗被冰封了二十年,用无数的公式和逻辑,构筑起厚厚冰墙的心脏,在这一刻,已经彻底地,融化了。
她那颗总是以光速运转,试图用整个宇宙的规律,去解释一切的大脑,在这一刻,也终于,放弃了所有徒劳的计算。
她找到了她的答案。
“林风,”她轻声开口,声音像风铃,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压抑了太久的颤音。
“我以前认为,爱情,是一种会干扰逻辑判断的、不稳定的化学反应。它没有普适的公式,充满了无法预测的变量,是物理学中最不优美的存在。”
她看着他的眼睛,那双清澈的眼眸里,燃起了一团炽热的、近乎于偏执的火焰。
“但现在我发现……”
“你……是我所有计算中,最重要的一个常数。”
“也是我生命里,唯一的,最优解。”
说完,她没有等他的任何回答。
她凑上前,主动地,吻住了他的嘴唇。
起初是冰凉的,带着戈壁夜晚独有的、清冽的寒意。
然后,是滚烫的,像一颗刚刚划破天际,坠入她心湖的流星,在他的唇上,燃烧,爆炸。
戈壁的风,在他们耳边,低声吟唱。
漫天的星辰,在他们头顶,沉默见证。
冰山,在这一刻,彻底消融。
化作了,足以燃尽整个世界的,火山。
【叮!检测到核心伴侣“苏青玉”的“灵魂伴侣最终确认”与“压抑二十年情感的彻底爆发”!】【该情感链接强度判定为:永恒!】【恭喜宿主!触发特殊事件:“最优解”!】【幸福值+3000.0!】【幸福值余额:.0。】
林风抱着怀里这个微微颤抖的,正在用她自己独特的方式,向他诉说着最炽热爱意的女孩。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通往星辰大海的所有道路,都已经为他,彻底铺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