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洋彼岸，星条国国家安全情报中心，地下三百米。
代号“鹰眼”的情报中心总部，空气中只有服务器散热风扇永不停歇的嗡鸣，像无数只被囚禁的巨蜂在振翅。
技术主管盖格站在巨大的数据墙前，墙上奔流着海量的数据，最终汇聚成一个完美的、闭合的理论模型。这个模型像一件由神明亲手打磨的艺术品，每一条曲线都流畅得令人心醉，每一个参数都精准得无可挑剔。
“模拟运行一万七千次，无一失败。”
一名年轻的分析员声音里透着一股压抑不住的亢奋，他的脸因为长时间的兴奋而涨红。
“能量转化率、材料在超高压环境下的稳定性……所有数据都超出了我们最大胆的理论预测。长官，这不是科学，这是神迹。”
“是的，神迹。”另一名分析员附和道，他的目光狂热地盯着那面数据墙，“有了它，我们就不再需要任何能源，我们可以把城市建在月球上，我们可以飞向火星！”
盖格没有说话。
他只是看着模型中最核心的那个部分，那一段关于“仿生学螺旋场线圈”的优化方案。
完美。
一切都太完美了。
完美到让他浑身发冷，像是赤身裸体走在西伯利亚的冰原上。
“把第742号、第3118号和第9654号模拟的数据调出来。”盖格的声音沙哑，像生了锈的齿轮在转动。
三组不同的数据流立刻并列呈现在数据墙上。
“你看这里。”
盖格的手指点在第一组曲线上一个微小的拐点。
“这个拐点，完美解决了我们困扰了五年的‘高能粒子逃逸约束’悖论。它出现得太巧了，就像一个预设好的答案，而不是一次随机的发现。”
他又指向第二组数据。
“还有这里，材料的晶格结构在模拟的极端压力下，发生了一种我们从未见过的‘弹性自适应’。这违背了我们所知的一切材料学原理。它不是在抵抗压力，它是在‘理解’压力。”
最后，他的手指落在了第三组数据上。
“最致命的是这个。能量输出曲线平滑到没有任何波动。盖格，任何能量释放过程都必然伴随着熵增和损耗，必然会有波动。这条线，它就像是上帝用尺子画出来的，它不属于我们的物理世界。”
周围的欢呼声渐渐平息，年轻的分析员们脸上的狂热被一丝困惑和不安所取代。
“长官，您的意思是？”
“这不是科学发现。”
盖格转过身，看着他手下这些因为技术突破而满脸通红的年轻人们，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深深的疲惫。
“这是一份写好了答案的考卷，一份被精心包装过的、散发着致命香气的礼物。而我们，甚至不知道这份礼物下面，藏着的是通往天堂的钥匙，还是打开地狱大门的扳机。”
最高主管“主教”的办公室里，气氛却截然不同。
他靠在宽大的皮质座椅上，指尖夹着一根刚刚点燃的古巴雪茄，烟雾缭绕中，他面前的终端上，同样显示着那份令人心醉神迷的报告。
盖格推门进来，将自己的疑虑和盘托出。
“主教，这是一个陷阱。一个巨大的、专门为我们量身定做的资源陷阱。”
盖格的语气很急切，他甚至忘了向上司敬礼。
“他们故意抛出一个我们无法拒绝的诱饵，目的就是为了让我们把所有的精力和资源，都从‘源泉’本人身上移开。一个能不断创造科技的人，远比一项具体的科技要重要得多！我们应该加强对他的监控，而不是去追逐一个虚无缥缈的幻影！”
主教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平静无波，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
“陷阱？”
主教笑了，他将雪茄放在水晶烟灰缸的边缘，端起桌上的咖啡，轻轻抿了一口。
“盖格，你是个优秀的工程师，一个顶级的技术官僚，但你不是一个合格的棋手。在牌桌上，每一张牌都可能是陷阱。关键在于，这张牌背后的赌注，是否值得我们去跟。”
他用手指敲了敲屏幕，发出清脆的响声。
“二十年。盖格，你明白这个数字的含义吗？这份报告里的技术，一旦实现，能让我们领先这个世界至少二十年。不是领先东方大国，不是领先炎熊国，是领先所有人。”
“到时候，我们就是规则的制定者。我们不再需要去偷，去抢，去监控一个情绪不定的年轻人。我们可以直接告诉全世界，太阳该从哪边升起，潮水该在何时落下。”
盖格还想争辩：“可是‘源泉’本人……”
“源泉？”
主教打断了他，语气里带上了一丝毫不掩饰的嘲弄。
“一个被我们派出的死士渗透到身边，却需要靠一场拙劣的、舞台剧一样的‘意外’才能解决问题的年轻人？一个把自己的能力，和女人的情感绑在一起的、极度不稳定的变量？”
“我们已经尝试过了，盖格。我们派出了‘幽灵’，结果呢？一堆烧毁的硬盘和我们情报部门最大的耻辱。我们派出了‘王大力’，结果呢？一个暴露的棋子和一条断掉的线索。事实证明，对他本人的物理接触和技术渗透，风险高，收益低。”
主教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窗外那座被钢铁丛林和霓虹灯海覆盖的城市。
“而这个，”他回头，指着屏幕上的报告，声音里充满了力量，“是冰冷的、可以被计算的、可以被复制的物理和数学。它就在那里，像一座敞开大门的金矿，等着我们去开采。相比于去揣测一个年轻人的心思，我更相信这些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
一名穿着黑色西装的助手走了进来，他的步伐无声无息，像一个影子。他递上一份最新的情报简报。
“主教，来自炎熊国的最新动向。他们的王牌特工‘喀秋莎’，已经批准了针对‘源泉’的长期渗透计划。他们准备派出一名代号‘毒蝎’的女性特工，对目标进行‘情感策反’。这是‘毒蝎’的档案。”
主教接过那份薄薄的档案，只扫了一眼照片，就放声大笑。
那笑声里，充满了掌控一切的快意和不屑。
“看到了吗，盖格？这就是专业的猎手。”
他转身，重新坐回椅子上，脸上挂着胜券在握的笑容。
“让那些头脑简单的炎熊国人，去玩他们擅长的美人计吧。让他们去当马前卒，去试探那个小子的底线，去吸引东方大国安全部门的注意力。这正好，为我们争取了最宝贵的时间。”
他看向盖格，眼神变得锐利而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现在，我命令：立刻将‘源泉监控计划’的优先级，下调至三级。除了保留最低限度的信息关注，所有核心人力和技术资源，全部转移。”
“成立一个新项目，代号——‘普罗米修斯’。”
“我要你，盖格，亲自带队。调集我们最顶尖的物理学家、材料学家、工程师，动用我们最强大的量子计算机，不计任何代价，把这份报告里的东西，给我变成现实！我要在三个月内，看到第一块样品！”
盖格张了张嘴，所有反对的话，都被主教那强大的气场，堵回了喉咙里。
他知道，主教已经彻底被那份报告所描绘的、无与伦比的前景冲昏了头脑。
贪婪，已经压倒了这位顶级情报头子最后的一丝理智。
他像一个输红了眼的赌徒，将整个组织的命运，都押在了这一个看似完美的牌局上。
“是，主教。”
盖格艰难地吐出这三个字，敬了一个礼，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在他身后，主教端起了桌上那杯珍藏多年的威士忌。
他将杯中的琥珀色液体一饮而尽，辛辣的暖流顺着喉咙滑入胃里，让他感到一阵舒畅的灼热。
他看着屏幕上刚刚被自己亲手创建的，名为“普罗米修斯计划”的文件夹，脸上露出了一个近乎于痴迷的笑容。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一个由他亲手点亮的、永不熄灭的太阳，正在冉冉升起。
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带领着整个“鹰眼”组织，兴高采烈地，一步步跳进那个为他们量身定做的、深不见底的巨坑之中。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那个被他们暂时从监控名单上“降级”的年轻人，此刻，正准备回到他最初的起点。
回到那个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的校园。
一场新的、更加复杂的牌局，即将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