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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迷 > 其他类型 > 理尽天下 > 第4章 拔不掉的“钉子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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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十七、赵琰、苏婉清三人小组的“荒野求生式课业”进行到第三天时,清风观迎来了第一位不请自来的“客人”。

那天清晨,苏婉清正拿着根炭条,在一块相对平整的石板上画表格,分门别类记录墨十七数到的不同种类蚂蚁的负重比,以及赵琰夜观星象后对次日天气的预测(准确率目前为50%,比瞎猜强点)。墨十七则在院角叮叮当当地敲打,试图用废木料和藤条做一个可以放大观察蚂蚁的“简易显微装置”。赵琰裹着披风,蹲在观星台一角,对着几张画满点和线的草纸发呆,嘴里念念有词,计算着某种轨迹。

道观破旧的大门(被墨十七勉强修好)被人从外面,不轻不重地叩响了。

不是急促的拍打,也不是礼貌的轻敲,而是那种带着某种考较意味的、节奏均匀的三声叩击:笃,笃,笃。

三人停下动作,面面相觑。这荒山破观,除了山下偶尔来探头的村民,还有谁会来?

苏婉清胆子最大,拍了拍手上的灰,走过去拉开了门。

门外,站着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深蓝儒衫,头戴方巾,面容严肃古板,留着三缕长髯的中年人。他身后跟着个抱着厚厚书箱的小书童。正是太学院算学博士,周淳安。

周博士的目光如同尺子,先量了量开门的苏婉清(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显然对女子出现在此有些不适),又扫过院子里敲敲打打的墨十七和蹲着的赵琰,最后落在那块画满表格和鬼画符的石板上。

“此地,可是格致书院?”周博士开口,声音平板无波。

“正是。”苏婉清不卑不亢,“不知先生是?”

“太学院,周淳安。”他自报家门,顿了顿,补充道,“听闻此地讲学,特来……旁听。”

他说“旁听”二字时,语气毫无起伏,但任谁都听得出,那绝对不是虚心学习的意思。

墨十七一听“太学院博士”,手里的锤子差点砸到脚。赵琰更是像受惊的兔子,几乎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只有苏婉清,在家见识过形形色色的商户和官吏,倒是镇定些,侧身让开:“周博士请进。山长此刻不在观中,去了山下村落。”

周淳安点了点头,迈步进门。他步子迈得方正,仿佛每一步都丈量过尺寸。他先是走到墨十七那堆“破烂”前,看了看那半成品的“显微装置”,没说话,只是鼻子里几不可闻地哼了一声。又走到赵琰身边,瞥了一眼那鬼画符般的星图草纸,眉头皱得更紧。最后,他停在苏婉清的石板前,盯着那些表格和数字看了许久。

“此为何物?”他指着表格问。

“记录观测数据的表格。”苏婉清解释,“横列为观测项目,纵列为时间或不同样本,便于对比分析。”

周淳安沉默片刻,吐出两个字:“奇巧。”听不出是褒是贬。

然后,他不再理会三个手足无措的学生,径直走向观中唯一看起来像样点的主殿(其实也漏风)。小书童连忙跟上,从书箱里掏出一块干净的旧布铺在台阶上,又拿出一卷书、一个旧算盘、一个墨盒和一支笔,整整齐齐摆好。

周博士就这么在台阶上坐下,摊开书卷(是本《九章算术》),摆好算盘,然后……开始自顾自地看书,打起了算盘。噼啪的算珠声在寂静的道观里格外清晰。

他就这么坐着,从清晨坐到日上三竿,仿佛成了道观里一尊会动的化石。不吃不喝,不与人交谈,只是偶尔抬起眼皮,扫一眼院子里三个如坐针毡的学生,或者望一眼观星台的方向。

墨十七被他看得浑身发毛,敲钉子的声音都小了许多。赵琰干脆把脑袋埋进了披风里。苏婉清也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但她骨子里那股倔强劲上来了,反而把石板拍得啪啪响,记录得更起劲了,还故意大声和墨十七讨论起“不同土壤湿度是否影响蚂蚁路径选择”的问题。

等到林知理和马代码从山下回来(他们去村里采购些必需品,顺便了解民情),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幅诡异的画面:三个学生一边干活一边偷瞄台阶,台阶上一位博士老神在在地看书算账,旁边还蹲着个好奇打量博士的孙悟空,以及试图用鼻子去拱博士算盘的粉红博美【小甜甜】。

“周博士?”林知理也有些意外,但很快恢复平静,上前见礼,“不知博士光临,有失远迎。”

周淳安放下书,收起算盘,起身还了一礼,依旧面无表情:“林山长。老夫听闻书院新立,讲学新奇,特来观摩。叨扰了。”

“博士言重,欢迎之至。”林知理微笑,“只是观中简陋,恐怠慢了博士。”

“无妨。”周淳安看了一眼角落里堆放的野菜和那口破锅,“治学之道,清苦为本。此地甚好。”

得,这位不仅不走,还摆出了一副“我要在这里长期驻扎”的架势。

林知理心下明了,这是守旧派派来的一颗“钉子”,明着是观摩,实则是监视、挑刺,甚至找机会发难。拔是拔不掉的,硬赶更落人口实。

“既然如此,博士请自便。”林知理从善如流,“观中空房尚有几间,博士若不嫌弃,可随意择一而居。只是饮食粗陋,需得自理。”

周淳安点了点头,也不客气,真的就让书童去挑了间相对完整的厢房,搬了进去。于是,格致书院的常住人口,从三人一猴一鼠一狗,变成了三人一猴一鼠一狗加一古板博士加一书童。

周博士的到来,像一块巨石投进本就不平静的池塘。

首先感到压力的是三个学生。每当他们进行一些“不务正业”的观察或讨论时,总能感觉到两道严肃的目光如影随形。墨十七做他的“显微装置”时,手抖得更厉害了。赵琰记录星象时,总怀疑自己是不是又犯了什么“星占学”的禁忌。就连最大胆的苏婉清,被周博士那毫无情绪的目光扫过,也会下意识地检查自己记录的格式是否工整,逻辑是否清晰。

其次感到麻烦的是日常生活。周博士极其讲究“礼法”和“规矩”。他认为墨十七敲敲打打的声音“有碍清听”,认为赵琰夜里上观星台“于礼不合”,甚至认为苏婉清作为女子,不该和两个男子一同在院子里活动(尽管各干各的)。他虽然不直接指责林知理,但那紧皱的眉头和时不时摇头叹气的样子,比直接骂人还让人难受。

马代码私下吐槽:“这哪儿是观摩?这分明是请了尊门神,还是自带冷气的那种!”

孙悟空则觉得挺有意思,时不时溜达到周博士房门口,探头探脑,或者故意在他打算盘时,让金箍棒发出一声轻鸣干扰节奏,看着老头儿算珠打错后那一瞬间僵硬的脸色,乐不可支。

然而,周博士这块“顽石”,也并非全无用处。

某日,墨十七在调试他的“显微装置”时,遇到了瓶颈——如何固定一片极薄的透明蝉翼进行观察?他试了胶水、细线,都失败了,要么粘不住,要么把翅膀弄坏了。

他正抓耳挠腮,不小心对上了正在廊下晒太阳(其实是在暗中观察)的周博士的目光。墨十七下意识地想躲开,却见周博士慢悠悠地走了过来,拿起那失败的装置看了看,又瞥了一眼旁边废弃的竹篾。

“蠢。”周博士吐出一个字。

墨十七脸一红。

周博士却用他那枯瘦但稳定的手指,拈起几根极细的竹篾,手指翻飞,片刻间便编出一个极其精巧的、带卡扣的微型支架,刚好能卡住蝉翼边缘,又不损伤主体。他将其丢给墨十七,一言不发,又背着手踱回廊下。

墨十七看着那精巧的支架,目瞪口呆。

又一日,赵琰在计算几组观测数据时,被复杂的开方和乘除弄得头昏脑涨,草稿纸涂了一堆。周博士路过,瞥了一眼他那混乱的算式,又冷哼一声,拿过他的炭笔,在旁边空白处,用极其工整的格式,列出了一套清晰明了的演算步骤,甚至引入了一种赵琰从未见过的简化符号。

“《九章》少广章,亦有述及。学而不精。”周博士丢下炭笔,走了。

赵琰捧着那页草纸,如获至宝。

就连苏婉清的表格,也被周博士“挑过刺”。他指出她某一栏的单位标注不清,容易产生歧义,并随手在石板上用标准的馆阁体写下了正确的标注方式,虽然依旧板着脸说:“记录之道,首重严谨,花哨无用。”

苏婉清看着那比自己写得漂亮不知多少倍的字体,咬了咬嘴唇,没反驳,默默记下了。

林知理将这一切看在眼里。这位周博士,嘴上刻薄,身体却很诚实地在“指导”学生。他像一座顽固的旧堡垒,对新的东西充满警惕和抵触,但其深厚的算学功底、严谨的态度和某种“爱才”(可能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潜意识,却在不经意间流露。

这钉子户,似乎……也不全是坏事?

然而,山下的麻烦,很快就找到了山上。

这天下午,道观外来了一群不速之客。不是村民,而是几个穿着公门皂隶服饰的差役,领头的是个留着两撇鼠须的县衙师爷。

师爷大摇大摆地敲开门(这次是用力拍打),扫了一眼开门的马代码那身不伦不类的打扮,眼中闪过一丝鄙夷,清了清嗓子,拖长了音调:

“奉县尊老爷钧旨!此地清风观,所占乃官山地界,多年无人打理,今有不明人等擅自占据,聚众喧哗,恐滋扰地方,有碍观瞻!限尔等三日之内,自行搬离,恢复原状!否则,休怪王法无情!”

真正的麻烦,终于来了。而且,来得比预想的还要快,还要直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