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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迷 > 历史军事 > 匠心寻她 > 第51章 立威伊始,核算风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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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立威伊始,核算风波

皇帝的旨意如同投入死水潭的巨石,在工部与将作监这两个盘根错节的衙门里,激起了层层叠叠的涟漪,暗流汹涌。由沈逾明这个年仅弱冠、资历浅薄的“幸进之臣”主导“擎天闸”标准化这等军国重器的厘定与推广,无异于在众多熬资历、讲出身的老官僚脸上,狠狠扇了一记耳光。

首次协调会议,设在工部那座象征着权力与陈规的议事大堂。堂内檀木桌椅森然排列,空气中弥漫着陈年墨卷与熏香混合的沉闷气息。沈逾明一身簇新的五品少监官袍,端坐主位,年轻的面庞在诸多或苍老、或圆滑、或带着审视与不屑的目光中,显得格外突兀,却也格外沉静。

工部侍郎周大人称病未至,派来的心腹,员外郎钱有财,是个面团团富家翁模样的人物,此刻正眯着眼,有一搭没一搭地用杯盖撇着茶沫,仿佛置身事外。将作监这边,几位丞、簿眼神闪烁,或低头研究自己的指甲,或与相熟之人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色。

“沈少监,”将作监一位姓孙的老主簿率先开口,声音带着刻意拉长的腔调,透着为难,“这‘擎天闸’标准化,听着是利国利民的好事。可落到实处,千头万绪啊。光是厘清各部件的现有规格、核定用料标准、估算各地工时差异,便是一项浩大工程,非一朝一夕之功。这其中所需调拨的银钱、增派的人手……唉,难,难啊。”他连连摇头,将“难”字咬得极重。

钱员外郎这才仿佛被惊醒,放下茶盏,发出“嗒”的一声轻响,脸上堆起职业化的笑容,接口道:“孙主簿所言极是。沈少监年轻有为,锐意进取,下官等佩服。只是……工部近年库银实在紧张,北境军费、河工漕运、各地赈灾,哪一处不是吞金的窟窿?这突然多出来一项如此庞大的开支,户部那边,怕是……唉,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他双手一摊,做出无可奈何状,“依下官愚见,此事关乎重大,还需从长计议,徐徐图之,方是稳妥之道。”

“徐徐图之?”沈逾明目光平静地扫过在场诸人,最后定格在钱有财那看似诚恳实则油滑的脸上,声音清越,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冷意,“钱员外郎,北境诸关,狄族新败,狼子野心未泯,随时可能卷土重来!雁门关前血迹未干,数千将士英魂不远!‘擎天闸’早一日标准化,推广于各边关要隘,便能早一日形成屏障,少流许多血!诸位是觉得,边关将士的性命,边境百姓的安危,可以等我们在这里‘徐徐图之’吗?”

他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锤,敲在众人心坎上,让那些原本存着敷衍之心的官员,脸色都有些不自然起来。

钱有财脸上的笑容僵了僵,随即又扯开更大的弧度,只是眼底没了温度:“沈少监忧国忧民,下官感同身受。只是……国事艰难,章程法度亦不可废。没有银子,没有足够的人手,纵有凌云之志,也是徒呼奈何啊。并非下官等不愿尽力,实在是……力所不及。”他再次强调“无力”,将皮球轻巧地踢回给沈逾明。

“力所不及?”沈逾明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似笑非笑,“是因为真的无力,还是因为……力气用错了地方?”

他不再看钱有财,而是从袖中取出一册不算太厚、却装订整齐的卷宗,缓缓置于案上。那动作很轻,却让在场所有人的心都跟着一跳。

“既然钱员外郎主管度支,精于算计,那本官今日,便与你,与诸位,好好算几笔账。”他声音平稳,却带着一种洞穿人心的力量。

他翻开卷宗,修长的手指划过纸面:“这是近三年来,工部有据可查的,用于京城各部院衙门日常修缮的款项明细。我们不谈大的工程,只说些细微处。”他抬眼,目光如清泉般扫过众人,“例如,去岁秋,某部侍郎衙门,不过是翻修了约三十片破损的琉璃瓦,修补了丈许被虫蛀的梁木,账目记载,耗银……八百两。”

他顿了顿,看向钱有财:“钱员外郎久居京中,当知市价。三十片琉璃瓦,丈许梁木,连带工钱,三百两足矣。多出的五百两,是琉璃瓦镶了金边,还是那梁木是南海沉香木?”

钱有财额头瞬间沁出细密的汗珠,强笑道:“这……京城物价腾贵,工匠工钱也高,且官中采购,流程严谨,质量要求自然也高些……”

“哦?质量要求高?”沈逾明不置可否,继续翻动卷宗,“那再看今年春,城外百里亭官道铺设青石板,预算五千两,最终核销……七千两。超支两千两。而工部验收文书与预算所列青石规格、数量,并无明显出入。钱员外郎,这两千两,是铺路的青石自己会长脚,跑丢了吗?还是说,工部的算盘珠子,格外金贵些?”

“你……沈少监!账目之事,岂能如此儿戏解读!”钱有财脸色由白转红,有些气急败坏。

“儿戏?”沈逾明合上卷宗,发出一声轻响,目光陡然锐利如刀,直刺钱有财,“那我们就说点不儿戏的!工部库房,近三年报损的各类铁料、木料,尤其是可用于制造‘擎天闸’关键构件的精铁、硬木,报损比例平均高达一成半!而将作监库房,同等物料,管理更为繁杂,报损却从未超过半成!钱员外郎,能否请你解释一下,工部库房这多出来的一成损耗,是库房鼠患成灾,硕鼠堪比狸猫?还是守库兵丁监守自盗,胆大包天?亦或是……这损耗的物料,根本就没入库,直接流向了某些见不得光的地方?!”

“轰!”

这番话,如同惊雷炸响在议事堂内!所有人都被沈逾明这精准而凶狠的“算账”彻底震慑住了!他们原本以为这位年轻的少监,不过是仗着些许奇技和圣宠,来走个过场,万万没想到,他不动声色间,竟将工部的陈年烂账摸得如此清楚!这哪里是算账,分明是拿着一把无形的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脓疮!

钱有财面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手指着沈逾明,想反驳,却发现自己喉咙像是被扼住,一个字也吐不出来。那册卷宗,在他眼中仿佛成了催命符。

沈逾明缓缓站起身,走到钱有财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那目光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钱大人,标准化所需的银子,并非要陛下额外开恩,从本就捉襟见肘的国库里硬挤出来。只需将这些年被你们‘徐徐图之’掉的、被‘莫名损耗’掉的、被中饱私囊的银子,拿出十之一二,便足以支撑此事顺利推行,甚至绰绰有余!你现在告诉本官,是,还是不是?!”

最后一句,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金石之音,震得钱有财浑身一颤,几乎要从椅子上滑下去。

沈逾明不再看他,转而环视全场,那些之前还存着轻视、敷衍之心的官员,此刻无不低头避让他的目光,冷汗浸湿了后背的官袍。

“本官给你们三天时间。”沈逾明声音恢复平静,却比方才更加令人心悸,“三天之后,辰时正刻,我要在这议事堂,看到一份清晰的、可行的、详细的预算与人力调配方案,摆在这张桌子上。若谁自觉才疏学浅,无力承担,现在便可站出来,本官即刻上奏陛下,陈明情由,请陛下另择贤能!绝不留恋!”

说罢,他不再看瘫软如泥的钱有财和噤若寒蝉的众人,拂袖而去,官袍下摆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

留下满堂官员,死寂一片,唯有彼此粗重的呼吸和钱有财牙齿打颤的声音,清晰可闻。他们终于明白,这位年轻的沈少监,不仅有超凡的技艺,更有霹雳手段,洞察人心的智慧,以及……掀桌子的魄力。想要在他手下蒙混过关,怕是打错了算盘,踢到了铁板!

沈逾明走出工部那压抑的衙门,深深吸了一口冬日凛冽而清新的空气,胸中那股因直面污浊而生的郁气,稍稍纾解。立威,只是他踏出的第一步。他知道,这仅仅是撕开了一道口子,更大的阻力、更阴险的算计,必然接踵而至。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怀中那枚温润的“明远”私印。朝堂之上的风雨,需以雷霆手段应对;而另一条路,那关乎他内心最柔软处、关乎“匠心”传承的路径,也该悄然铺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