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脑屏幕上,“华盛纺织集团”六个字,像烧红的烙铁,深深地烙在严景行的视网膜上。
林伯……那个总是在父亲面前爽朗大笑,说“华峰你这脑子,天生就是干大事的料”的长辈。那个在严家出事后,唯一一个敢偷偷派人送来一笔钱,让他和母亲能暂时安身的长辈。
赵家,不仅要杀人,还要诛心。
他们要用最残忍的方式,拔除掉严景行记忆中最后一丝温暖的根。
“哥?”耳机里,潘子的声音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你还在吗?”
严景行没有回答。他只是闭上了眼睛。
脑海中的“记忆宫殿”里,所有的K线、数据、模型在这一刻尽数崩塌,取而代之的,是十几年前一个夏日的午后。父亲的办公室里,林伯拍着父亲的肩膀,意气风发地指着一张地图:“华峰,我们的布,要卖到全世界去!”
那时的阳光,温暖而耀眼。
再睁开眼时,严景行眼中所有的情绪都已褪去,只剩下如西伯利亚冻土般的冰冷与平静。
“潘子,把赵家在棉花和-大豆上的所有持仓、建仓成本、资金杠杆,以及他们控制的现货仓储地点、库存容量、预估库存量,全部给我整理出来。我要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
他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仿佛刚才那瞬间的情感奔流从未发生。
但潘子知道,火山,已经进入了喷发前的死寂。
“明白!”
这一次,潘子的键盘声不再是急促的暴雨,而变成了沉闷的、带着杀意的重鼓。他知道,这不仅仅是一次金融反击,这是一场……复仇。
几十分钟后,一张庞大的数据图表被构建完成。
“哥,情况比我们想的还糟。”潘子的声音凝重,“赵家这次是下了血本。他们在期货市场的多头头寸,已经占到了总持仓量的百分之三十五。更可怕的是现货,根据我从物流、仓储、海关等多方数据交叉验证的结果,目前国内市场上可流通的优质棉花,至少有百分之六十,都在他们控制的仓库里。”
“他们把水龙头给拧死了。”潘子骂了一句,“现在市场上的棉花价格一天一个价,已经开始有小型的纺织厂因为拿不到货而停工了。华盛纺织是空头主力,他们需要的交割量最大,赵家这把刀,就是对着林伯的脖子去的。”
“交割日是什么时候?”
“棉花主力合约,下个月十五号。还剩二十天。”
二十天。
对于一个被巨额资金和现货垄断锁死的市场来说,二十天,就是二十层地狱。华盛-纺织要么现在就选择“断臂求生”,以天价平掉所有空头仓位,亏损至少在三十亿以上,公司元气大伤,从此一蹶不振。要么,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价格被拉上天,等到交割日来临,拿不出货,构成违约,被交易所强平,罚款罚到破产清算。
赵世章的算盘,打得滴水不漏。
“三十亿……”严景行喃喃自语。这笔钱,足以压垮刚刚缓过劲来的林家。
“哥,我们怎么办?也去期货市场跟他们对着干?我们的资金不够,而且他们手里有现货,我们做空就是给他们送钱。”潘子有些焦躁。
“谁说我要在期货市场跟他们玩了?”严景行冷笑一声,“他们想玩现货,那我就陪他们玩到底。”
“可我们去哪儿找现货?国内的棉花都被他们扫光了,就算有漏网之鱼,也根本不够撼动他们的。”
严景行没有说话,他再次闭上了眼睛。
“记忆宫殿”轰然运转。
这一次,被调动的不再是金融数据。而是全球的航运信息、港口吞吐量、国际贸易新闻、各国农业政策、甚至气象卫星云图……无数看似毫不相干的信息,像亿万星辰,在他脑海中汇聚、旋转、碰撞。
他要找的,不是一根针,而是一个被世界遗忘的,巨大的粮仓。
赵家能垄断国内的棉花,但他们垄断不了全世界的。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潘子在耳机那头大气都不敢出,他知道严景行正在进行一次超乎想象的“运算”。
突然,严景行的眼睛猛地睁开。
“潘子,立刻给我查,三天前,欧洲时尚巨头‘奥德赛集团’是不是申请了破产保护?”
“奥德赛?我看看……靠,还真是!新闻上说是因为他们的首席设计师被爆出惊天丑闻,引发品牌价值雪崩,资金链断裂,一夜之间就崩了。哥,这跟棉花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严景行的嘴角,终于勾起了一抹弧度,像是在冰原上点燃的火苗,“奥德赛集团是全球最大的高端棉采购商之一。他们最大的供应商,是我们的新疆长绒棉。我记得,半个月前,有一艘代号‘远洋七号’的货轮,满载着三万吨顶级新疆长-绒棉,从连云港出发,目的地是荷兰鹿特丹。”
潘子瞬间明白了什么,声音都变了调:“你的意思是……”
“奥德赛破产了,这船货,他们收不了了。”严景行的语速开始加快,“而这批货的卖家,‘新农发展集团’,是一家国企。他们现在最头疼的,就是如何处理这艘已经漂在半路上,进退两难的货轮。把货拉回来?运费谁出?在海上找新买家?三万吨的量,谁能一口吃下?”
“我靠!”潘子一拍大腿,“这他妈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赵家把精力全放在国内扫货,绝对想不到,海上还飘着这么一个巨大的‘移动粮仓’!”
“这还不是最有趣的。”严景行的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最有趣的是,‘远洋七号’因为遭遇了印度洋的季风,航程延误,为了避风,它现在临时停靠在……马来西亚的巴生港。”
“这批货,在法律意义上,已经离境。但物理上,它离我们并不远。”
潘子已经兴奋得快要跳起来了:“哥!我们马上联系新农集团!把这批货买下来!直接运回来,砸进市场里,我看赵家还怎么逼仓!”
“不。”严景行摇了摇头,“我们不买。”
“啊?”潘子愣住了。
“我们没那么多钱,更重要的是,我们没有合适的身份去接手这么大一批货。一旦我们出面,赵家立刻就会察觉。我要的,不是解围,是反杀。”严景行顿了顿,说出了一个名字。
“风云资本。”
潘子再次愣住,随即发出一阵怪笑:“哥,你这是……一鱼两吃啊!刚用赵家的钱坑了风云资本一把,现在又要拉着风云资本去坑赵家?你这是把他们两家当猴耍啊!”
“这不是耍猴。”严景行的声音变得严肃起来,“这是递刀。赵家和风云资本的梁子已经结下了,但还不够深。风云资本的张总现在肯定还在气头上,认为赵家耍了他们。我要做的,就是给他一个机会,一个把之前吃的亏,连本带利,十倍、百倍地赚回来的机会。”
“他会信吗?他刚被我们‘黑’了七百万美元。”
“他会的。”严景行无比笃定,“因为愤怒的商人,最好沟通。你只需要告诉他,哪里有钱赚,以及,哪里可以报仇。”
说罢,严景行拿起那部加密手机,找到了一个号码。
这个号码,是他上次栽赃风云资本时,顺手从他们高管的通讯录里“借”出来的。电话的主人,正是风云资本的掌舵人,张凌云。
电话接通了。
“哪位?”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极度不耐烦,充满火药味的声音。显然,张凌云还在为蓝海科技的收购案耿耿于怀。
“张总,我是那个帮你‘收到’七百万美元的人。”严景行开门见山。
电话那头瞬间陷入了死寂。
足足过了十几秒,张凌云的声音才再次响起,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你到底是谁?你有什么目的?”
“我的目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想送给张总一个机会。”
“机会?”张凌云冷笑,“一个让我再替你背一次黑锅的机会吗?”
“不。”严景行的声音平静而充满诱惑力,“一个让你在二十天内,用一个亿的成本,从赵家身上,撕下至少四十亿利润的机会。顺便,还能欣赏一下赵世章那张老脸,会变成什么颜色。”
电话那头,呼吸声陡然加重。
四十亿。
这个数字,像一颗重磅炸弹,在张凌云的脑海里轰然炸响。
“你凭什么?”
“就凭那艘在巴生港进退两难的‘远洋七号’。”严景行缓缓说道,“还有船上那三万吨,足以压垮赵家所有野心的,顶级新疆棉。”
ps:面对四十亿的利润和一场针对死敌的完美复仇,风云资本的张总会选择与这个神秘的“老鬼”合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