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0章：神佛的裂痕
潘子裹着毯子，感觉自己刚从冰水里捞出来的魂魄，总算被热姜茶的温度给熨帖回了身体里。可严景行最后那句话，又像是一阵阴风，让他刚刚回暖的骨头缝里都冒出了寒气。
“当着全市场的面……把他的‘神’拽下来，摔个粉碎？”潘子咂摸着这句话，牙齿有些打颤，“哥，你这话说得……玄乎。那玩意儿是信念，是人心，怎么拽？怎么摔？总不能咱们也去请个大师，在陆家嘴开坛作法，跟他斗法吧？”
潘子本是句玩笑话，带着点自嘲的荒诞。
然而，严景行却转过身，那双在黑暗中亮得惊人的眸子盯着他，居然认真地点了点头。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噗——”潘子一口姜茶差点喷出来，呛得他连连摆手，“别别别，哥，我错了，我乱说的。咱们是搞金融的，是玩数据的，怎么还真能跟跳大神的扯上关系？这画风不对啊！”
“画风？”严景行走到巨大的环形操作台前，手指在触控板上轻轻一划，数十个屏幕瞬间被点亮。上面没有K线图，没有数据流，而是一张张错综复杂的人物关系网、资金流向图，以及舆论风向的热力图。整个操作台，像是一个推演文明兴衰的沙盘。
“赵世忠用佛珠，不是在信玄学，他是在用玄学做‘共识管理’。”严景行的声音在安静的工作室里回荡，带着一种独特的穿透力，“金融市场，短期看资金，中期看趋势，长期看什么？看共识。当所有人都认为一样东西值钱的时候，它就真的值钱了，哪怕它本身一文不值。比特币是这样，钻石是这样，赵世忠的佛珠，也是这样。”
他指向屏幕中央赵世忠那张捻着佛珠的照片。
“这串佛珠，就是他凝聚‘共识’的法器。每一次他公开亮相，捻动佛珠，就等于向他的信徒们发出了一个清晰、明确，且无法被监管的信号。信徒们跟进，资金涌入，股价上涨。股价上涨又会吸引更多的投机者，进一步强化‘佛珠显灵’的传说。这是一个完美的正反馈闭环。”
潘子听得似懂非懂，他挠了挠头：“那不就是高级版的喊单吗？”
“是，也不是。”严景行摇了摇头，“喊单是赤裸裸的指令，容易留下证据，也容易被戳穿。但‘神谕’不一样。神谕是模糊的，是需要解读的，这给了它巨大的容错空间。涨了，是神佛显灵；跌了，是你心不诚，没解读对。无论结果如何，‘神’本身，永远不会错。”
潘子倒吸一口凉气。他终于明白了这其中的恐怖之处。这套玩法，已经超越了单纯的金融操纵，进入了心理学和信仰的领域。它无懈可击。
“所以，要破掉它，不能直接去否定‘神’的存在。”严景行的手指在屏幕上轻轻一点，调出了一幅古老的星宿图，“你说得对，我们要请一位‘大师’，但这位大师，是我们自己。我们要用一套新的玄学，去对抗他这套旧的玄学。”
潘子凑过去，看着那张星宿图，满眼都是问号：“哥，这……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南明离火？亢金龙？这跟股票有什么关系？”
“现在没关系，但很快就有了。”严景行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赵世忠的佛珠，属木，主生发，所以他用它来预示上涨。那我们就凭空捏造一个理论，说今年流年不利，天象有变，金克木，火泄木。市场上出现了一股与他佛珠相冲的‘煞气’。这股煞气，会让他的‘法器’时灵时不灵，甚至……反噬自身。”
潘子张大了嘴，感觉自己的世界观正在被按在地上反复摩擦。
“这……这会有人信吗？”
“不需要所有人都信。”严景行看着他，眼神深邃，“只需要在一万个信徒里，播下一颗怀疑的种子。当神谕第一次失灵的时候，这颗种子就会生根发芽。当它第二次失灵，就会长出藤蔓，缠住更多人的心。当它第三次失灵……神坛，自己就裂了。”
“而我们，要做的就是让它‘失灵’。”
严景行的计划疯狂而精密。
第一步，制造舆论。
他不需要去主流媒体上发布，那太刻意。他要的，是那种在圈子里流传的，半真半假的“秘闻”。
“潘子，还记得我们之前关注的那个散户联盟论坛吗？里面有个叫‘股市风水师’的Id，有点影响力，但帖子内容一直都是些捕风捉影的东西。”
“记得，那家伙神神叨叨的，天天分析这个大厦冲了龙脉，那个老总面相破了财。”
“很好。用一个新马甲，去他的帖子里回复。姿态要高，语气要隐晦，就像一个无意间泄露天机的世外高人。”严景行一边说，一边在虚拟键盘上敲下一段话，投射到潘子面前的屏幕上。
【井蛙不可语海。竖子只知地脉，可知天星否？紫檀虽为灵木，然今年丙申，南明离火过盛，泄木之气。佛珠已非吉兆，恐有反噬之厄。言尽于此，望君自重。】
寥寥数语，逼格拉满。既鄙视了原楼主的水平，又抛出了一个全新的、听起来更厉害的理论，最后还留下一句高深莫测的警告。
潘子看得眼皮直跳：“哥，你这……以前干过神棍吧？”
“这是‘超算大脑’根据网络上三千七百个玄学帖子，结合宋代道藏里的部分术语，优化出来的最优沟通范式。”严景行面无表情地解释。
潘子：“……”
他感觉自己和严景行玩的可能不是同一款游戏。
第二步，寻找目标。
光有理论还不够，必须有“事实”来验证。
严景行调出了赵家旗下所有关联公司的资料，以及刀疤脸团队送来的那份“投名状”。他的大脑高速运转，无数数据流在眼前闪过。
“赵家的‘天鸿文创’，股价在低位盘整了三个月，吸筹已经基本完成。根据赵世忠以往的习惯，他会在下周一的‘青年企业家峰会’上亮相，届时，他一定会佩戴那串佛珠，释放拉升信号。”严景行指着其中一只股票的K线图，断言道。
“那我们怎么办？提前做空？”潘子问。
“不。”严景行摇了摇头，“做空，是与整个市场为敌，动静太大。我要做的，是在他即将沸腾的油锅里，滴入一滴水。”
第三步，制造“神迹”。
周一上午九点。
“青年企业家峰会”的现场直播画面，出现在了各大财经媒体的首页。
果不其然，赵世忠作为特邀嘉宾，坐在主席台的正中央。他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暗色唐装，精神矍铄。摄像机给到他特写时，所有人都清晰地看到，他左手手腕上，那串油润的紫檀佛珠正被他的拇指缓缓捻动。
信号，发出了。
几乎在同一时间，散户联盟论坛里炸开了锅。
“快看！赵老又开始盘珠子了！”
“是天鸿文创！绝对是天鸿文创！满仓！梭哈！”
“跟庄吃肉！感谢赵神仙赏饭吃！”
天鸿文创的股价，在开盘后瞬间异动。巨大的买单如同潮水般涌入，股价被暴力拉升，直冲涨停。
工作室里，潘子紧张地手心冒汗：“哥，这……这怎么跟我们想的不一样啊？他的佛珠还是灵的啊！我们那个帖子，根本没人理！”
“别急，让子弹飞一会儿。”严景行靠在椅子上，眼神平静地看着屏幕，仿佛眼前那根刺眼的红色阳线与他无关。
九点四十五分。
天鸿文创的股价在涨停板上封得死死的，封单超过十亿。所有人都沉浸在狂欢之中，等待着第二天继续一字板涨停。
就在这时，严景行下达了指令。
“潘子，动用我们之前在海外开设的那些‘幽灵账户’，分批次，用市价单，把我们手里的三千万筹码，全部砸出去。”
“三……三千万？”潘子手一抖，“哥，这只是杯水车薪啊！十亿的封单，我们这点钱砸下去，连个浪花都翻不起来！”
“谁说我要砸开涨停板了？”严景行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丝狡黠，“我要的，不是浪花，是噪音。”
潘子虽然不解，但还是立刻执行了命令。
一笔笔几十手、几百手的卖单，通过不同的通道，在同一时间点，像无数细小的石子，被精准地投入了天鸿文创的交易盘口。
这些卖单，相对于十亿的封单来说，渺小得可以忽略不计。它们被瞬间成交，根本无法撼动涨停板分毫。
但是，在分时成交明细上，却出现了诡异的一幕。
原本清一色的红色买单数据流中，突然毫无征兆地、密集地、持续地冒出了一连串绿色的卖单记录！
刷！刷！刷！
那抹绿色，在满屏的红色中，显得格外刺眼，格外突兀！
就像一首激昂的交响乐，突然被插入了刺耳的指甲刮擦黑板的声音！
论坛里，最先发现异常的是那些时刻盯盘的老股民。
“咦？怎么回事？涨停板上怎么会有这么多卖单成交？”
“是啊，谁会在涨停板上出货？傻子吗？”
“不对劲，这卖单太密集了，不像是散户跑路，倒像是……有人在故意出货！”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疯狂滋生。
恐慌，是会传染的。
“妈的，不会是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利空吧？”
“难道是主力在拉高出货，骗我们接盘？”
这时候，潘子按照严景行的指示，切换了那个“世外高人”的马甲，在那个沉寂的帖子里，再次回复了一句话。
【金火相争，木气已乱。神佛染尘，吉兆成凶。】
这句话，就像是引爆火药桶的最后一根火柴。
那个之前被嘲笑的“股市风水师”楼主，立刻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把这句话截图，并且高亮，重新发了一个帖子。
《惊天预言！高人早已示警，赵家佛珠失灵了！》
标题耸人听闻，内容更是把之前盘口的异动和那句“神谕”完美地结合在了一起。
原本的狂热，瞬间冷却。
一些胆小的资金开始尝试撤单。
一个，两个，十个……
当撤单形成潮流，封单开始松动。
十亿、九亿、八亿……
多米诺骨牌，被推倒了第一块。
严景行看着屏幕上开始松动的封单数据，眼神冰冷。
他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
他要的，不是让这只股票下跌。
他要的，是让所有看着赵世-忠佛珠买入的人，心里都扎进一根刺。一根名为“怀疑”的刺。
“哥……封单……在减少！”潘子声音激动得发颤，他看着K线图，仿佛在看一场最精彩的电影。
突然，一笔巨额的卖单毫无征兆地砸出，足足五万手！
涨停板，开了！
股价瞬间下挫！
虽然很快又有资金涌入，试图重新封板，但那道清晰的裂痕，已经出现。
神佛的身上，出现了一道裂痕。
虽然微小，却足以让信仰开始崩塌。
ps：第一道裂痕已经出现，赵家会如何应对这突如其来的“玄学攻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