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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迷 > 其他类型 > 南山有归人 > 第80章 客路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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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驶离南山地界,窗外的景致便如同缓缓展开的卷轴,从北地的苍茫雄浑,逐渐过渡到江南的婉约清丽。虽是冬季,不见桃红柳绿,但那蜿蜒的河道、精致的石桥、白墙黛瓦的村落,以及即便在寒风中依旧保持着些许绿意的植被,无不透着一股与北地截然不同的纤巧与湿润。

顾清辞靠在铺着厚软垫子的车厢内,望着窗外掠过的风景,神情平静,眸光却有些悠远。这片土地,曾是他自幼熟悉的故土,一草一木,一水一桥,都曾在记忆深处留下过烙印。如今再度归来,心境却已沧海桑田。少了近乡情怯的惶惑,多了几分审视与疏离,仿佛在观摩一幅与己相关的、却已隔了岁月烟尘的古画。

萧屹大部分时间都沉默地坐在车辕上驾车,偶尔回头透过车窗看他一眼,确认他无甚不适,便又专注地控着缰绳。他身躯挺拔,如同一道沉默的屏障,将沿途可能的风霜与窥探,尽数挡在了外面。

越往南行,空气愈发湿冷,那寒意不似北地的干冽,而是丝丝缕缕、无孔不入地往骨缝里钻。顾清辞虽裹着萧屹准备的大氅,依旧觉得手脚有些冰凉。萧屹察觉到,便寻了稳妥处停下马车,将早已备好的手炉重新加了炭火,塞进他怀里,又递上一个温热的皮囊,里面是出发前熬好的姜枣茶。

“喝些,驱寒。”他言简意赅,目光在他略显苍白的脸上停留片刻。

顾清辞接过,小口啜饮着温热的茶汤,姜的辛辣与枣的甘甜交织,一股暖流自喉间滑入腹中,缓缓向四肢百骸蔓延,那萦绕不散的湿冷似乎被驱散了些许。他抬眼,对上萧屹关切的目光,微微一笑:“无妨,只是许久未适应这江南的湿寒了。”

萧屹“嗯”了一声,没再多说,只将车帘又掩紧了些,继续赶路。

沿途并未过多停留,只在必要的驿站更换马匹,补充食水。沈文渊显然早已打点好一切,他们所到之处,皆有沈家名下的商铺或合作的驿馆接应,安排得周到妥帖,省去了许多麻烦。这让他们一行得以用比寻常商旅快上许多的速度,向着湖州方向行进。

十数日后,马车终于驶入了湖州地界。相较于途中所见,湖州城更是将江南的繁华与精致展现得淋漓尽致。虽是冬日,河道上舟楫往来依旧频繁,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两旁店铺林立,旗幡招展,人流如织,空气里仿佛都浮动着一种属于富庶水乡的、慵懒而温软的气息。

按照沈文渊信中所指,马车最终停在了一座临河而建的宅院前。白墙高耸,黑瓦沉沉,门楣并不如何张扬阔气,却自有一股沉淀下来的雅致与底蕴。门楣上悬着“沈园”二字匾额,笔力遒劲,风骨内蕴。

早已有管事模样的中年人带着几名小厮在门前等候,见到马车,连忙迎了上来,态度恭敬而不失热情:“可是北地顾先生与萧壮士到了?小人姓陈,是沈府外院管事,奉我家老爷之命,在此恭候多时了。”

顾清辞与萧屹下了马车。那陈管事目光在顾清辞清俊的容颜与卓然的气质上略一停留,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与了然,随即更加恭敬地躬身引路:“二位一路辛苦,老爷已在‘听松轩’备下茶点,为二位接风洗尘。请随小人来。”

再次踏入沈园,心境与上次已截然不同。上次是前途未卜、小心翼翼的合作者,此次却是受江南雅集郑重相邀、名动一方的“南山茶主”。园中景致依旧清幽,疏竹假山,曲径通幽,只是时值冬季,松柏更显苍翠,另有一番沉静韵味。

听松轩内,暖香融融,炭盆烧得正旺,驱散了江南冬日的湿寒。沈文渊穿着一身家常的宝蓝色暗纹直裰,正立于窗边赏玩一盆造型古拙的寒梅,闻声回过头来,脸上顿时绽开热情而真诚的笑容。

“顾先生!萧壮士!可算把你们盼来了!”他大步上前,执住顾清辞的手,用力摇了摇,又向萧屹郑重抱拳,“一路辛苦!快请入座,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轩内布置依旧雅致,长案上除了笔墨纸砚,还多了几样精致的江南点心。侍女悄无声息地奉上香茗,茶香清雅,是上好的顾渚紫笋。

“沈先生太客气了,劳您久候。”顾清辞含笑执礼,与萧屹一同落座。

“哪里的话!二位能来,是给沈某天大的面子!”沈文渊笑容满面,目光在顾清辞和萧屹身上转了转,眼中赞赏之色更浓。不过短短数月,这二人身上似乎又多了几分沉淀与从容,尤其是顾清辞,那份源于内心笃定与事业有成而散发出的光华,愈发令人无法忽视。

寒暄几句后,沈文渊便切入正题:“‘岁寒雅集’定在三日后,地点在城西的‘止水园’,乃是已故致仕的周阁老之别业,素以清雅幽静着称。此次雅集由苏杭几位致仕的老大人和当世名士发起,规模虽不算极大,但与会者皆是江南文坛顶尖的人物,影响力非同小可。他们点名要以南山‘岁寒’为主茶,可是给足了面子!”

他顿了顿,压低了些声音,带着一丝与有荣焉的兴奋:“不瞒顾先生,因着南山茶,尤其是这‘岁寒’,沈某在这江南茶界的名声,也跟着水涨船高。此番雅集,不仅是对南山茶的肯定,于沈某而言,亦是极大的荣光。”

顾清辞谦逊道:“全仗沈先生前期大力推介,否则南山茶焉有今日?”

“相辅相成,相辅相成耳!”沈文渊朗声笑道,随即神色一正,“雅集之上,除了品鉴‘岁寒’,届时或许会有些即兴的茶道演示或问答,以顾先生之才,定能应对自如。若有任何需要,或是遇到不便之处,尽管告知沈某,定当全力周旋。”

“多谢沈先生。”顾清辞点头,心中已有计较。

在沈园安顿下来后,顾清辞并未闲着。他需要利用这三日时间,让自己和带来的茶叶,都能以最佳状态出现在雅集之上。他仔细检查了带来的所有茶罐,确保在长途运输后未有受潮或破损。又向沈文渊借用了沈家茶坊的一角,再次调试冲泡“岁寒”与“岩韵”的水温与时间,以适应湖州本地的水质与气候。

萧屹则如同在南山一般,沉默地守护在侧,确保无人打扰他的准备工作,也将他们暂居的小院内外,不动声色地检视了一遍,熟悉每一个角落。

江南冬日的夜晚,湿冷更甚。客房内,炭盆噼啪作响,暖意融融。顾清辞临窗而立,望着窗外沈园中在夜色里影影绰绰的亭台楼阁,以及远处湖州城星星点点的灯火。

一只温暖的大手轻轻按上他的肩头。

“在看什么?”萧屹低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顾清辞没有回头,只是将身体微微向后,靠进那具坚实温暖的胸膛,感受着那份令人心安的支撑。

“在看这江南夜色,”他轻声道,语气里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感慨,“与记忆中一般无二,却又似乎……完全不同了。”

萧屹的手臂自然地环住他的腰,将他更紧地拥入怀中,下颌轻轻抵着他的发顶。

“有我在。”他低声道,依旧是那简单的三个字,却重若千钧,承诺着无论身处何地,面对何种境况,他都会在。

顾清辞闭上眼,心中最后一丝因旧地重游而产生的细微波澜,也在这温暖的怀抱与坚定的守护中,彻底平息。

客路江南,前路未卜,然身侧有君,便无惧亦无忧。

三日后,那场名为“岁寒”的雅集,便是他们在这江南之地,落下崭新印记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