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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的烈日毫无保留地炙烤着大地,淇水两岸的空气仿佛凝固,弥漫着泥土的腥气与隐隐的硝烟味道。用了将近一月的时间,崇祯十五年,六月初六。南岸的田见秀终于完成了进攻前的所有准备。近三万闯军如同蓄势待发的洪流,只待一声令下,便要向北岸那道沉默的壁垒发起决死的冲击。

辰时刚过,低沉的牛角号声如同闷雷,自南岸闯军大营连绵响起。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战鼓,咚咚咚地敲击在每一个守军的心头。

首先动起来的,是数以百计的船只和木筏,如同密密麻麻的蚁群,从几处预先选定的河湾中涌出,向着北岸奋力划来。每艘船、每只筏子上都挤满了顶盔贯甲的闯军士兵,他们手持盾牌,伏低身体,眼神中混杂着狂热与一丝对未知命运的恐惧。在船队后方,更多的闯军步兵在岸边列队,扛着长长的云梯,等待着渡河成功后的登陆。

“炮队准备——放!”王五沉稳的声音通过传令兵响彻北岸城墙。

部署在关键位置的数门佛郎机炮和那门宝贵的六斤炮率先发出了怒吼!炮口喷吐出炽烈的火焰和浓烟,沉重的弹丸呼啸着划过河面,狠狠砸入渡河的船队之中!

“轰!”一艘满载士兵的木船被实心弹直接命中,瞬间木屑纷飞,残肢断臂与破碎的船体一起抛向空中,血雨倾盆而下,染红了大片河水。

“砰!”另一枚炮弹落在两船之间,激起巨大的水柱,掀翻了几艘靠得太近的小筏子,落水的士兵在漩涡中挣扎,很快便被沉重的甲胄拖入水底。

火炮的轰鸣拉开了血腥守城战的序幕。虽然准头有限,但这突如其来的远程打击依然在渡河队伍中造成了不小的混乱和恐慌。

“弓弩手——瞄准——放箭!”

随着军官声嘶力竭的吼声,城墙垛口后瞬间站起无数身影,早已引弦待发的弓弩手们松开了手指!

“嗡——!”

一片黑压压的箭矢如同死亡的乌云,腾空而起,带着凄厉的破空声,向着河面上的船队覆盖下去!箭矢密集如雨,叮叮当当地射在木盾上、船舷上,也不断有倒霉的闯军士兵被穿透盾牌缝隙或从侧面射来的箭矢命中,惨叫着跌入河中。

河面上,惨叫声、落水声、军官的呵斥声、桨橹的划水声混杂在一起,奏响了一曲死亡的交响乐。不断有船只被射得如同刺猬,失去控制在水面打转;不断有士兵中箭倒下,鲜血汩汩流出,将船底的积水染红。

然而,闯军毕竟人数众多,且多为百战老卒,凶悍之气非同小可。在付出了惨重代价后,第一批船只终于艰难地靠上了北岸滩涂。幸存的闯军士兵发出野兽般的嚎叫,跳下船只,顶着守军持续不断的箭雨,挥舞着刀矛,向着城墙根发起了亡命冲锋。

“长矛手——上前!滚木擂石——准备!”王五的声音依旧冷静,一道道命令迅速传递。

靠近岸边的城墙段,守军的长矛如同密集的森林般从垛口后探出,死死封堵着云梯架设的空间。辅兵和民夫们喊着号子,将沉重的滚木和擂石奋力推下城墙!巨大的圆木和石块沿着城墙斜面轰隆隆地滚落,带着无可阻挡的气势,将试图靠近的闯军连人带梯砸成肉泥!

战斗从一开始就进入了白热化。淇水北岸的滩涂变成了血腥的屠宰场,闯军的尸体层层叠叠,鲜血浸透了泥土,汇入河中,将河面染成了诡异的淡红色。守军也出现了伤亡,零星的箭矢从下方射上来,偶尔有倒霉的士兵被射中面门或要害,惨叫着从城头栽落。

赵黑子所在的防御段,正对着一个水流相对平缓、易于登陆的河湾,承受了巨大的压力。无数闯军如同潮水般涌上岸,嚎叫着向这段城墙发起一波又一波的冲击。

“稳住!弓弩手不要停!长矛手看准了再刺!”赵黑子嘶哑着喉咙,在城墙上奔走呼喝。他脸上沾满了汗水和硝烟,眼神却如同磐石般坚定。经过南下转战和黑山堡的整训,他早已不是那个惶惑不安的降兵,而是一名合格的磁州军军官。

他麾下的士兵,此刻也展现出了惊人的韧性。那些经历过柳叶河伏击的老兵自不必说,就连后来补充进来、训练时间较短的新附兵,在如此惨烈的战场上,也咬牙坚持着。他们或许动作还不够娴熟,或许眼神中还带着恐惧,但在军官和老兵的带领下,依旧机械地重复着拉弓、放箭、刺出长矛的动作。

一个年轻的降兵,在装填弩箭时手抖得厉害,几次都没能成功。旁边一名老兵骂了一句,一把夺过弩机,利索地装填上弦,塞回他手里,吼道:“怕个球!照着下面那些狗娘养的射!你不杀他,他就上来砍你的头!”

年轻降兵浑身一颤,看着下方那些狰狞的面孔,猛地一咬牙,扣动了弩机。弩矢嗖地射出,虽然不知道射中没有,但他感觉心中的恐惧似乎消散了一些。他深吸一口气,再次开始笨拙地装填。

赵黑子看到这一幕,心中稍定。他知道,只有经过这样的血火洗礼,这些新兵才能真正成长为合格的战士。他亲自操起一张强弓,瞄准下方一个挥舞着腰刀、呼喝督促士兵的闯军小头目,弓如满月,箭似流星——“噗嗤!”那名小头目应声而倒。

“好!”周围的士兵发出一阵低沉的欢呼,士气为之一振。

激烈的攻防战从清晨持续到午后。闯军凭借着兵力优势和不计伤亡的猛攻,数次有小队悍卒成功将云梯架上了城墙,甚至有人冒死爬上了城头,但都被严阵以待的守军或用长矛捅下,或用刀斧砍翻,始终未能打开缺口。

田见秀在南岸望楼上,看着北岸惨烈的战况,眉头紧锁。磁州军的抵抗意志和防御工事的坚固,超出了他的预期。尤其是那几门火炮和守军密集而精准的弓弩,给渡河部队造成了巨大的杀伤。

“鸣金收兵!”眼看士气已堕,伤亡惨重,田见秀无奈地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凄凉的锣声响起,苦战半日的闯军如蒙大赦,潮水般退向南岸,留下了满河面的浮尸和北岸滩涂上堆积如山的尸体。

初战,守军成功击退了闯军的强渡进攻。但林天和王五的脸上并无喜色。

“敌军伤亡当在一千以上,但我军箭矢消耗近三成,擂石滚木亦消耗不少,士卒疲惫。”王五汇报着战损,“更重要的是,田见秀经此一试,必会调整策略。”

林天点了点头,目光扫过城墙上那些倚着垛口喘息、包扎伤口的士兵,以及被抬下去的阵亡者遗体。“让将士们轮换休息,饱餐战饭。工匠营全力修复器械,补充箭矢。韩承,统计伤亡,妥善安置伤员和阵亡者家属。”

他走到垛口边,望着缓缓退去的闯军,以及那被鲜血染红的淇水,沉声道:“这只是开始。田见秀不会甘心,下一次进攻,怕是会更加猛烈。”

夕阳西下,将天边染成一片血红,与淇水中的血色交相辉映。黑山堡如同一个浴血的巨人,虽然顶住了第一波重击,但所有人都知道,更加残酷的战斗,还在后面。战争的磨盘,才刚刚开始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