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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十五年的十月底,豫北的天气已彻底转凉。凛冽的北风卷过黑山堡新拓的校场,扬起阵阵黄尘,却吹不散弥漫在空气中那股混合着汗水、泥土与铁锈的独特气息,更压不住堡内堡外那种紧绷而蓬勃的生机。

近三万降卒的消化工作已进行月余,初见成效,但巨大的粮食压力依旧如同跗骨之蛆,时刻啃噬着这支新生势力的根基。每日消耗的粮秣是一个天文数字,韩承那张原本还算白净的面庞,如今已是眼窝深陷,颧骨突出,写满了筹粮不易的艰辛。

“主公,与山西的贸易,近日又运回一批陈粮,约八百石,加上淇北三县士绅的‘捐赠’和府库最后的存底,也仅能再支撑十日。”韩承的声音带着沙哑,将一份最新的粮秣清单呈给林天,“秋收已过,各地粮价飞涨,山西那边也快榨不出油水了。若再无新的粮源,恐生变乱。”

林天站在粗糙垒砌的沙盘前,目光凝注在代表清军北返路线的标识上。岳托部携带的巨额粮秣,像一块散发着诱人香气的肥肉,却又带着致命的尖刺。

“劫粮之事,风险太大。”林天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沙盘边缘,“我军新整,战力未复,岳托麾下皆是八旗精锐,即便其部伍臃肿,亦非我等眼下可以轻捋虎须。一旦有失,便是万劫不复。”他并非畏惧,而是深知此刻的磁州镇,最需要的是时间,是稳定。

他抬起头,看向韩承:“贸易和屯田仍是根本。另外,我让你留意各地废弃的石灰窑、砖瓦窑,情况如何?”

韩承虽不解其意,还是恭敬答道:“已查勘过几处,大多破败不堪。主公可是要营建?如今人力紧张,是否暂缓……”

“非是寻常营建。”林天打断他,眼中闪过一丝锐芒,“我记得之前曾与你提过,那‘烧灰强体’之法,或许另有乾坤。你即刻从匠作营抽调一批可靠工匠,再拨一队劳役营人手,随我去城西那处废弃的石灰窑。宋应明和张继孟也叫上。”

命令下达,虽显突兀,但无人质疑。如今的林天,在黑山堡拥有绝对的权威。

城西五里,一处山坳里,废弃的石灰窑宛如一个巨大的伤疤,裸露着暗红色的窑壁和满地狼藉的碎石、煤渣。寒风穿过破败的窑口,发出呜呜的声响。

林天站在窑前,抓起一把灰白色的石灰石粉末,又看了看旁边堆积的黏土和煤矿石残渣,脑海中前世零散的化学知识飞速组合。水泥的原理他大致知道,需要石灰石、黏土按比例混合,经高温煅烧成孰料,再磨细加入石膏调节凝固时间。但具体的配比、煅烧温度、工艺细节,全然是空白。

“宋主事,张主事。”林天看向跟随而来的两位技术核心,“你二人可知,以此石灰,混合黏土、铁矿粉等物,经窑火高温煅烧,可得一种粉末。以此粉末合水,初如泥浆,待其干固,坚逾磐石,且能与沙石紧密胶结,浑然一体。”

宋应明和张继孟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疑。宋应明沉吟道:“主公所言,似与古籍所载‘蜃灰’、‘三合土’有异曲同工之妙,然‘坚逾磐石’、‘胶结沙石’……属下闻所未闻。”

“此物,我暂称之为‘水泥’。”林天沉声道,“其性非蜃灰、三合土可比。若能制成,筑城、修路、建渠、固坝,乃至营建屋舍,皆可事半功倍,坚牢耐久远超当今诸材!”

他指着眼前的废窑:“今日召诸位前来,便是要以此窑为基,试制此物!此乃固本培元之重器,关乎我军未来根基之稳固,其重要性,不亚于燧发枪与火炮!”

林天的话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瞬间点燃了宋应明和张继孟眼中的火焰。对于他们这等痴迷技艺之人,未知的新材料、新工艺,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请主公示下!”两人齐齐躬身,语气中充满了激动与期待。

接下来的日子,城西这处废弃的窑场成了林天除军营外待得最久的地方。他没有具体的配方,只能提出大概的方向和原理,剩下的全靠宋应明等人带领工匠一次次试验。

首先是对废窑进行改造。原有的土窑结构简单,温度难以达到要求且不均匀。林天根据模糊的记忆,提出了增加烟囱高度、改进通风、设置窑箅等想法,宋应明则凭借其深厚的营造和器械功底,将其细化并付诸实施。工匠们挥汗如雨,砍伐木材,搬运砖石,叮叮当当的敲打声终日不绝。

原料的准备同样繁琐。石灰石需要粉碎成均匀的颗粒,黏土需经过淘洗去除杂质,还要寻找合适的铁粉来源(最初只能用炼铁剩下的矿渣代替)。林天甚至让人尝试加入少量石膏(需寻找矿源,暂时用芒硝等替代试验)。

第一次开窑,投入了按林天大致估算的石灰石七成、黏土两成半、铁粉半成混合的料坯。窑火点燃,浓烟滚滚,所有人都满怀期待。然而,煅烧了足足一昼夜,出窑的料块颜色斑驳,质地疏松,根本不成孰料。碾碎后加水,毫无凝固定型的效果。

失败。

宋应明仔细检查了窑温和料块,判断是“火候未至,且料未匀”。张继孟则提出,是否因黏土性质有异,或需调整配比。

林天没有气馁,反而鼓励众人:“此乃开创之举,岂能一蹴而就?失败乃成功之母,记录好此次数据,调整再试!”

第二次,他们提高了煅烧温度,延长了时间,并改进了原料的混合方式,确保更均匀。出窑的料块颜色深了些,但依旧不够理想,碾碎后加水,有轻微的凝结,但强度极低,一触即碎。

再次失败。

窑场的气氛有些沉闷。连续的高强度劳作却不见成果,一些被派来的劳役营降卒开始窃窃私语,面露不耐。负责监工的军官厉声呵斥,才勉强维持秩序。

林天亲自蹲在窑前,抓起失败的产物仔细查看,又看了看堆积的原料。他想起前世似乎听说过“立窑”和“回转窑”的概念,但那对于现在来说太过遥远。眼下,只能在现有条件下不断摸索。

“石灰石比例或许高了,黏土少了。铁粉……可能也需要调整。”林天对宋应明道,“下次,我们试试六成石灰石,三成黏土,一成铁粉。煅烧时,注意观察火焰颜色,力求温度均匀。”

第三次备料,更加小心翼翼。每一份原料都经过称量,混合时反复搅拌。窑工们根据宋应明的指示,精确控制投煤量和通风,时刻关注着窑内火焰的变化。

又是一天一夜的等待。当窑温渐渐降低,窑门再次被打开时,一股与之前不同的热气扑面而来。出窑的料块呈现出一种灰绿色的色泽,质地明显更致密,敲击有清脆之声。

“成了?”张继孟迫不及待地拿起一小块,碾成细粉,加水调和。泥浆在陶碗中缓缓凝结,时间一点点过去,约莫半个时辰后,用手指按压,已能感到明显的阻力。

“凝了!主公,凝了!”张继孟声音颤抖。

林天接过陶碗,仔细查看。凝结体的颜色还很深,表面有细微裂纹,强度也远未达到他的预期,但这无疑是关键的一步!他们成功烧制出了具有水硬性的孰料!

“好!大有进展!”林天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将此批孰料全部碾磨成粉,细度越高越好。然后,尝试在其中加入少量石膏粉,再测试其凝结时间和强度。”

他环视周围因激动而脸庞通红的工匠和军官们,朗声道:“所有参与试制者,记功一次!赏粮五斗,肉一斤!待水泥大成,另有重赏!”

“谢主公!”欢呼声顿时响彻山坭。物质的奖励固然重要,但参与开创一项可能改变格局的技术的成就感,更让这些工匠们热血沸腾。

接下来的日子,试验的重点转向了孰料的粉磨和石膏掺量的摸索。没有高效的球磨机,只能依靠水力驱动的石碾反复碾压,效率低下。石膏的掺量也需要反复试验,多了凝结过快影响施工,少了则强度发展太慢。

与此同时,林天并未放松对粮食问题的解决。他加大了与山西商队的贸易频率,甚至默许周青麾下的一些灰色渠道,用部分缴获的、不便公开使用的珠宝玉器,从某些隐秘的官仓守吏手中换取粮食。虽然量不大,但积少成多。淇北三县的屯田水利建设也在韩承的督促下全力推进,为来年的春耕争取每一分希望。

十月末,当又一场北风带来初冬的寒意时,城西窑场终于传来了决定性的好消息。

经过数十次配比和工艺调整,最新一批水泥粉末呈现出标准的灰黑色,细度也达到了当前技术的极限。加水搅拌后,浆体流动性适中,初凝和终凝时间控制在了一个相对合理的范围。最关键的是,其硬化后的石块,由两名壮汉用铁锤奋力敲击数次,方才碎裂!

其强度,已远超这个时代最好的三合土,甚至堪比一些质地一般的石材!

“主公,此物……真乃神物也!”宋应明抚摸着那坚硬的水泥石块,激动得胡须都在颤抖,“若以此筑城,工期可大幅缩短,城防坚固何止倍增!若以此修路,则雨天再无泥泞,粮秣转运迅捷无比!”

张继孟也感叹道:“更难得的是,其原料易得,制作工艺虽需摸索,却并非不可掌握。假以时日,必能大规模产出!”

林天看着眼前这灰黑色的粉末,心中一块大石终于落地。水泥的成功,意义重大。它不仅能极大提升基建效率和质量,未来在军事上,无论是快速构筑野战工事,还是加固城防,都将发挥无可替代的作用。这为磁州镇未来的扩张和稳固,打下了一块坚实的基石。

“此物配方、工艺,列为最高机密,参与者皆需严格保密。”林天肃然下令,“宋主事,由你总责,即刻着手筹建正式的水泥窑,摸索规模化生产之法。优先满足黑山堡核心区域城防加固、以及通往淇北三县主干道的铺设之用。”

“属下领命!”宋应明躬身应道,眼中充满了干劲。

窑火初燃,照亮的不只是灰暗的窑壁,更照亮了一条通往强盛与稳固的康庄大道。粮食危机依旧存在,外部威胁仍未解除,但掌握了水泥这一利器的林天,心中应对未来的底气,又足了几分。

他知道,当春风再次吹拂豫北大地时,黑山堡及其控制区,必将以一副更加坚不可摧的面貌,屹立于这乱世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