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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灵长到两岁上,会走了。

没有磕磕绊绊,也没有摇摇晃晃,她几乎是自个儿就站直了,迈开了腿。

那步子稳当得叫人心头发紧,透着一股子与这年纪全不相符的灵便。

她依旧不言不语,像个扣紧了的硬壳。

任林氏如何一遍遍殷切地教她喊“爹”、唤“娘”,她都像是没听见。

她最常做的,是独自蹲在院子最背静的角落,那儿有个年头久远的蚂蚁窝。

小小的身子一动不动,仿佛自己也成了块石头,或是段生了根的老树桩子。

她能保持那个样子,一看就是大半天,直到日头偏西,把她小小的影子拉得老长。

成群的蚂蚁在那黑褐色的土丘洞口进进出出,顺着固定的路子忙忙碌碌。

它们搬动着比自个儿身子还大上几倍的吃食碎末,那股子韧劲儿,那份沉默,像是背着与生俱来的担子。

南灵幽沉沉的目光,就静静跟着这些微末的生灵。

她瞧见这些蚂蚁的身上,都笼着一层极淡薄的光。

那些还在忙活、还在动弹的工蚁,散着淡淡的、几不可见的白光,随着它们爬动,那光也明明灭灭。

偶尔有蚂蚁在忙乱中死了,直挺挺倒下,要么被同伴毫不迟疑地拖走,当作该清掉的废物;

要么被一阵风、几滴雨打散,尸首零落在泥地里。

这时,南灵会伸出她小小的、白净的手指,极轻极轻地去碰那些已经僵硬、没了活气的黑色小尸身。

指尖传来细微的冰冷和硬脆。

随后,她的目光会转向旁边依旧散发着淡白微光、忙个不停的活蚁。

她清楚地看到,当那点活气儿彻底没了的时候,那层淡白的光便会迅速暗下去,变成一种死气沉沉的灰黑色,接着就完全散在空气里,再也寻不见。

她能看见那微渺得几乎抓不住的“魂儿”,一丝比蚕丝还要细弱的气息。

从僵硬的尸身上悄悄脱离出来,在半空里没着没落地飘荡一会儿,寻不到去处,也无人引路。

末了便像水珠渗进土里,归于彻底的虚无,再无踪影。

生,便是那点微弱的白光;死,便是光灭后全然的沉寂与消散。

她安静地看着,那双向来死水般的眼眸里,依旧不见怜悯,不见惧怕,也不见探寻。

蚂蚁是这样,扑火的飞蛾是这样,偶尔被野猫咬死的雀儿,也是这样。

这世上生灵的来与去,在她眼里,都守着同样简单而冰冷的道理。

丫鬟过来寻她,瞧见地上的雀儿尸首和血迹,吓得低叫一声,忙不迭将她抱开:

“姐儿乖,莫看这个,腌臜。”

她那声惊呼,像颗小石子投进深潭。

南灵被抱离那片沾了血污的土地,身子轻飘飘的,目光却仍执拗地越过丫鬟的肩头,望向那摊渐渐发暗发褐的血迹。

那声惊叫,那张脸上明晃晃的惧意与嫌恶,对南灵来说,比猫儿捉雀更难懂得。

她看不明白,那“脏”字从何说起。

羽毛、血、没了气的肉身——

这些在她眼中清清楚楚,有条有理,如同日月更迭,本是如此,也无所谓好坏。

在她感知里,猫儿离去时,身上那团灼热跳腾的“生息”像个小小的火球,与雀儿那迅速冷透、熄灭,最终化为一缕灰烟,彻底混入风里的“魂光”,成了再分明不过的对照。

丫鬟抱着她,脚下走得急快,像是要躲开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南灵在她怀里,安静得像个没有活气的物件。

丫鬟那温热又急促的呼吸喷在她脖颈边,带着焦躁,这感觉陌生,也无甚要紧。

她只是在想,那雀儿的“魂光”散尽,似乎比蚂蚁要慢上那么一丝丝,是因为它身子更繁杂些,承载的“东西”更多些么?

那么,人呢?

这念头如同水里的泡儿,悄没声地冒上来,又悄没声地破了。

于她而言,天地万物,大至日月交替,小至虫蚁生死,都只是一条条本该如此的规矩。

而身边这些人,他们的惊恐、怜惜、爱憎,才是让她捉摸不透的、一团混沌的迷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