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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迷 > 其他类型 > 阴司契,人间路 > 第114章 求证于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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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忘立在河岸边,目光在那反复不休做着雕刻动作的残魂,和那流个不停的河水中间,来来回回地移动。

心里头的猜想虽说渐渐清楚了,可到底还只是猜想,总得找个实实在在的凭据才好。

这事不单关乎那铃铛上的禁制能不能解开,更关系着一道在人间飘荡了几十年的执念,能不能安安生生地散去。

他转向身旁一直静静站着的南灵,放低了声音说:“我再回镇上一趟,仔细打听打听,寻些更牢靠的佐证。

你……暂且留在这儿,看看能不能从那点残念里头,再探出些别的线头来。”

南灵那空茫茫的眼睛转向他,没什么意见,只极轻地应了一个字:“好。”

北忘不再拖延,转过身就顺着来时的路,迈开步子急急往镇子里赶。

他身上的伤还没好利索,走得急了,胸口和肚子那儿就一阵阵地隐痛,喘气也跟着粗重起来,但他强自忍着,只想快些问出个明白。

再进到镇子里,他没往别处去,专找那些在街角、巷尾晒太阳、下棋、或是扎堆闲聊的上年纪的老乡。

他凑上前,先是客客气气地问些镇子过去的旧事,慢慢地把话头引到几十年前。

问那时候有没有一个手艺特别好的陶匠,又有没有一个名叫“阿沅”、擅长刺绣的姑娘。

起先,那些老人多半是摇头,说年代太久,记不真了。

也有那么几个,脸上露出些回想的神色,可也说不出了丑寅卯来。

北忘心里头不免有些着急,但还是耐着性子,一遍遍地描述那哑铃的样子,提起“水边”、“成对”这些模糊的说法。

更着重地问起,当年有没有姑娘家因为情事想不开、投了河的旧闻。

就这么反反复复地问,费了不少周折,总算找到一位胡子头发都白了、脸上皱纹深得像老树皮的年长老者。

那老者坐在自家门前的石墩子上,眯缝着眼,听北忘不厌其烦地问了一遍又一遍,那浑浊的眼珠里,好像有点回忆的光微微闪了闪。

他沉默了老半天,久到北忘几乎要放弃的时候,才用那沙哑得像破锣一样的嗓子,慢慢地开了口。

“陶匠……是有那么一个,手艺是没得说……人有点闷,不爱言语。”老人话说得很慢,一个字一个字,像是从记忆的深井里很费力地往上打捞,

“阿沅……那闺女,是镇西头绣坊里的,人生得秀气,手也灵巧……两个人像是……彼此都中了意。”

老人断断续续地回忆着,说那陶匠有一天离开了家,说是要到远地方去找一种特别的矿石,用来打磨一对极其要紧的铃铛,跟阿沅说定了回来的日子。

谁知道,这一走就再也没了音信。

阿沅那丫头,开头天天到镇子口去张望,后来就慢慢没了精神,人也一天天瘦下去。

“再后来……唉,”老人重重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就听人说,她跳了河。就在镇外头那段水流最急的河湾再往下些的地方……

等后来把人捞上来,她手里还死死攥着一枚铜铃铛,掰都掰不开……”

老者说的时间、人物、缘由,连那枚铃铛,都跟北忘心里猜想的对得上。

他甚至抬起枯瘦的手,指了一个方向,说出了当年阿沅投河的大概河段位置。

北忘谢过了老者,心情沉甸甸地转身离开。

老者指的那段河道,和他来时跟南灵停留的那处河湾离得并不远,再想起南灵之前感应到那异常气机的范围,两下里竟是大致吻合的。

他快步赶回河边,日头已经西斜,把天边染上了一片橘色。

南灵依旧站在原地,哑铃放在青石上,老陶匠的残魂也依旧在那里徒劳地雕刻着。

北忘走到她身边,把打听到的情形,老者说的话,原原本本,用低沉的声音转述了一遍。

然而,这事实本身,就带着几十年的光阴也没能磨掉的沉重。

一段被时日埋起来的悲剧,因为一枚哑铃,一道残魂,又被翻了出来。

那里头的遗憾、等待和绝望,好像穿过了漫长的岁月,沉甸甸地压在了此刻站在河边的两个人心上。

河水依旧哗啦啦地流着,带着从古到今都不变的调子,像是早就把那点旧事冲刷得干干净净了。

只有那道固执的残魂,还在那里悄没声地,诉说着那没做完的承诺,和那没尽头的悔恨。

北忘得了那乡老指明的河段,心里便有了主意。

他站在岸边,瞧着那说深不深说浅不浅的河水,深吸一口气,晓得这趟是非下水不可了。

他没多耽搁,动手解开腰间布带,把上身那件沾了尘土和血点的粗布褂子脱了下来,露出精瘦的身子骨。

常年在外面奔走,皮肉晒得黢黑,只是这会儿胸腹间还缠着几圈白布,那是先前落下的伤,在日头底下瞧着格外扎眼。

白布底下,还能看见些没散干净的青紫印子。

他活动活动肩膀胳膊,骨头节发出细微的响动。

河水看着就觉着凉气扑面,可他既打定了主意,便不再犹豫。

走到水边弯下腰,用手捧起河水往胸口胳膊上撩,先叫皮肉适应这凉意。

水珠子滚过身子,激起一层鸡皮疙瘩。

正要定神往那凉浸浸的河里走,一直静静站在旁边、像根木头似的南灵,忽然动了。

她那空茫茫的、原本只是随意望着河面的眼睛,一下子聚了神,像认准了什么,直直盯住河面某处。

那儿水流平缓,水波寻常,看不出什么特别。

她抬起素白的手,指头细细的,稳稳指向那处:

那东西就在那儿,水下约莫一丈深,河底烂泥埋着。

她这话,直接把地方点得清清楚楚。

那枚跟着阿沅沉在河底几十年的另一只铃铛,在她眼里,藏都没处藏。

北忘刚要下水的步子顿住了。

他直起身,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眼里掠过一丝诧异,随即又明白了。

是了,有她在,确实省得胡乱摸索。

他心里踏实了,不再犹豫,转身就朝她指的那片水,一步步踩进河里。

冰凉的河水立刻裹住他的小腿,接着漫过大腿、腰身。

那寒气扎骨头,带着伤的身子不由得打了个颤,可他咬紧牙关,还是朝着河心,朝着水面下一丈深的河底,一步一步稳稳当当地趟过去。